远处的光线越来越近，顾小檀这才发现他腹部的刀伤，血正顺着叶云猛的指缝成串往下掉。她看见叶云猛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一声气音轻得像羽毛："别怕...”
…………………………
正在行进的伍子突然感到心里一惊，他立住正在行进的脚步，“嗖”的定住身体，怎么心这样慌？他看向不远处的高山，是……云猛出事了吗？
“叶云猛……你怎么样？……你看着我！看着我！”顾小檀把叶云猛的头抱在怀里，他的呼吸已经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脸上，血水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进衣领。
顾小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不知道该怎样捂住伤口，鲜红的血从她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像永远不会干涸似的。“我……我……该怎么……怎么做！？”
叶云猛紧紧的皱皱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拼命地忍住了即将喷出的鲜血，咽了又要涌出的一口血，因为他怕吓到她，可是自己恐怕一张口就会涌出更多的血，血腥味在嘴里蔓延，自己看来马上就要死了，嘴角微微一扬，“呃……小……小檀你快走，伍子……可能，一会儿，就会来的，不要，不要管我了……”
“不能，叶云猛，你撑着！你撑着点，你不能死，你说过的，你还要带我回家，带我找回家的路啊？这样，我把刀拔出来！你一定要撑着点，求你了！叶云猛！”叶云猛痛苦的看了顾小檀一眼，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他真的太累了，太痛了……

痛的都不想睁开自己的眼睛，把头靠在了树干上。顾小檀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下定了决心，事不宜迟，得赶紧拔刀啊！
可是，拔刀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出血，那时候该怎么办？
“别...动...我……”叶云猛的身音像被砂纸磨过，他试图撑着站起来，膝盖却猛地一软。她只接住他滚烫的血，那些温热的液体透过指缝渗进她袖口，烫得她指尖发颤。
事不宜迟！
顾小檀她用力的把手在衣服上使劲蹭着，蹭着，可是，只要一攥着那个刀把又会出汗，她蹭了好多遍！
她怕！她怕自己手上的汗太多，手滑了叶云猛就会多受一份痛苦！
“叶云猛！叶云猛！你醒醒啊！我要拔了！”回答她的，竟然是越来越多涌出嘴唇的血，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小檀紧紧的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必须这样做！
于是，顾小檀低下头攥住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拔，仿佛要把自己的痛苦和绝望都发泄出来！
“啊！……呃……”叶云猛的身体猛晃了晃，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缓缓的，缓缓地蹭着树干倒在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身体的剧痛，但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看到了顾小檀的悲伤和绝望。
他想要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但是他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顾小檀扶起叶云猛的身体，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突然很害怕失去叶云猛，害她的手紧紧地捂住叶云猛的伤口，试图阻止鲜血的流淌，但血却源源不断地向外淌着，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
顾小檀看着叶云猛苍白的脸色和毫无生气的身体，她的心如刀绞。
叶云猛的身体越来越冷，顾小檀感受到了他生命的流逝。
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和自责，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是她害了叶云猛！
他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脸色惨白无比，嘴角的血痕衬着他的脸更白了，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他已经死掉了很久了！
“叶云猛？叶云猛！你醒醒，拜托你，你不能死啊！我……我该怎么办啊！”叶云猛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越来越凉了。
叶云猛痛的闷哼了一声，“呃…………咳……咳咳，好痛…”
“叶云猛！你坚持一下，我找个隐蔽的地方啊！坚持一下！”顾小檀手臂环抱着怀里失去知觉的男人，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记忆中的体温，而是越来越刺骨的、浸入骨髓的寒意，仿佛一块正在被深潭吞噬的顽石。
“叶云猛？叶云猛！你醒醒，拜托你，你不能死啊！我……我该怎么办啊！”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
就在这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时，远处模糊的视线边缘，几个晃动的人影猛地刺破了雨幕——黄绿色的军装，带着枪刺的钢盔！是日本兵！他们正朝着这个方向搜寻，显然是要来找那个已被解决掉的哨兵！
“糟了！”顾小檀的心脏瞬间被一双冰冷的手攫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将她淹没。绝不能被发现！叶云猛在这里，像一具冰冷的遗骸躺在她面前，被发现就是两人皆亡！
强烈的求生本能压过了恐惧和绝望。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瘦弱的女孩猛地咬牙，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将高大沉重的叶云猛翻转过来，拼尽全身力气将他背在了自己单薄的背上！
然而，男人的身躯实在太高大了，即便她奋力直起腰，努力挺起瘦弱的脊梁，叶云猛的小腿和脚踝依然无知无觉地拖曳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
每一次艰难的前行，那双失去知觉的脚都像犁一样，在泥泞中划出无力的印记。
这粗暴的颠簸猛地撕开了伤者沉沉的黑暗。“呃……咳……咳咳……”一声压抑而痛苦的闷哼从背上传来，夹杂着破碎的咳嗽，“…咳咳咳……”那声音虚弱得几乎被雨声吞噬，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顾小檀耳边。
背上的分量如山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死神拔河。
汗水瞬间从额角、鬓边涌出，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单衣，紧紧贴在身上。
女孩纤细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呼吸声变得沉重而急促，仿佛拉动的风箱。她咬紧牙关，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背着他一步一个踉跄，顽强地向前挪动。
每一次腿部的抬起落下，都榨取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浑身骨头都在尖叫，汗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她却倔强地用袖子擦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叶云猛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颈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女孩那剧烈的心跳和灼热的喘息，每一次她迈步的颤抖，每一次她压抑的闷哼，都重重捶在他的心上。
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愧疚几乎将他撕裂：他一个军人，竟要让这样一个姑娘，拖着残破的自己奔命。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咳……小檀……放下我吧……别管我了……听话……”他拼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挤出的声音比蚊蚋还要微弱，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放弃。

“不放！死也不放！”顾小檀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泣音却又斩钉截铁，似乎要用声音的力度支撑住摇晃的身体，“再坚持一下……呼呼……我看见那边……呼……有个……山……到了……就到了！”她用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个模糊山体轮廓——那里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个凹陷的入口！
她几乎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驱动着麻木的双腿，背着重逾千斤的叶云猛，每一步都在脚下的泥泞里留下深深挣扎的印记，终于狼狈地冲向那个漆黑的山
眼看洞口越来越近，顾小檀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口腔里蹦出来。
就在这希望触手可及的瞬间，身后猛地传来几声变了调的日语咆哮！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冰冷“咔嚓”声！
“站住！什么人！”
一个端着枪的日军士兵身影赫然出现在雨幕中，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远！
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远处的日军发现了他们，并且向他们的方向追来！顾小檀一惊，又往前快走了几步，可是……前面竟然是悬崖！
天要亡我！！！
再回头一看日军已经要追到他们了！
身后，隐约有呼喝声和零星的枪声传来，如同索命的丧钟，催促着崖边的两人——顾小檀和她背上的叶云猛。
“叶云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话，连累了你！……” 顾小檀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深深扎进她的喉咙。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汗水、尘土和绝望，淌过她苍白的脸颊，滴在叶云猛冰冷、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他紧闭双眼，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蹙着，唇色灰败得如同死人。

叶云猛轻轻的睁开眼睛，最后强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跳吧……别让……日本人……抓到……不然……他们……连死……都不会……让我们……痛快的死的……呵…，……咳咳……”
那虚弱却决绝的声音，成了她跳下去的唯一勇气。“叶云猛，我……我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我一定……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几乎是哽咽着在他耳边发誓。
可她知道，背上的人早已堕入无边的黑暗，什么也听不到了。
深不见底的悬崖仿佛一张巨大的、冰冷的嘴。追兵的脚步声已在咫尺，火光映红了她最后回望的崖口。
顾小檀闭上眼，最后看了一眼叶云猛安静的侧脸，巨大的疲惫和无边的绝望将她彻底吞没。
也许……也许跳下去，粉身碎骨后，就能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了呢？
这绝望的念头竟成了支撑她双臂最后的力量。
风声尖啸着灌入耳朵，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箍住背上的叶云猛，然后——义无反顾！
“扑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直透骨髓！
水流狂暴地冲击着身体，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落。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开了她紧抱叶云猛的手臂。
冰冷浑浊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强烈的窒息感掐住了她的咽喉，眼前阵阵发黑。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冰冷、黑暗、无边无际的绝望，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下沉的身体……好痛苦……意识在飞速流逝。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彻底沉沦在这片无边冰狱时——一只粗糙、却带着奇异温度的手猛地抓住了她下沉的手腕！
那力道很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紧接着，一个同样温热却异常柔软的物体，带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猛地覆盖上了她冰冷的唇瓣！
一股微弱却带着生命气息的气息混着大量的血腥，被渡了过来！
是什么？？！
那血腥味浓得几乎让她窒息！
是叶云猛的血！
求生的本能和对他的巨大担忧在濒死的绝境中爆发出强光！顾小檀用尽全身仅存的所有力气，猛地睁开了被河水刺痛的眼睛！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了！
周围冰冷暗沉的水域已然泛起一片触目惊心的、迅速扩散开的猩红！那血像雾霭一样弥漫，源头正是紧贴着她的那个身影！
叶云猛！
他显然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完成了这救命的渡气！
渡气完毕，他那冰冷的唇瓣，正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细微弧度，慢慢脱离她的唇瓣，身体像一片残破的枯叶，随着湍急的暗流，无力地向后漂去。
本就惨白如纸的脸庞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双眸紧闭，浑身瘫软，那件被血浸透的破败衣衫在水中招摇，衬得他如同迅速融化的雪人，毫无控制地向下沉沦！
“不——！”一个无声的惊雷在顾小檀脑中炸开！绝望瞬间转化为近乎疯狂的求生欲！
她拼命睁大因呛水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叶云猛那只正在滑脱的手腕！
指甲深深嵌入他冰冷的皮肤！
同时，她用尽洪荒之力，双腿疯狂蹬踹水流，拖拽着那沉重的、毫无生机的躯体，不顾一切地向上、向着那抹微弱却象征着生的微光——水面——挣扎而去！

每一寸移动都像在推动千钧巨岩！
肺部火辣辣地灼痛，四肢被寒冷和脱力撕扯得如同灌了铅块！但她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带上他！一定要带上他！
叶云猛的身体在水中的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她心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比任何枪伤都更痛彻心扉！
“哗啦——！！！”
终于！
冰冷湿冷的空气猛地涌入她几乎炸裂的肺叶！
顾小檀发出类似濒死兽类的剧烈喘息，贪婪地吸了几口气。
河水拍打在脸上，刺得眼睛生疼，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她用麻木的手臂死死抱住叶云猛的胸口，凭着最后一点本能的意志力，辨别了岸边最靠近的一处布满碎石的浅滩方向，开始拼命划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
每一次划动，每一次踢水，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和肺部的灼烧感。
叶云猛的身体沉重得如同沉船的铁锚，拖拽着她一起沉向地狱。
她的腿好几次磕撞到水底的岩石，疼痛都几乎被麻木吞噬。
希望就在眼前！
活下去！两人都要活下去！这唯一的念头支撑着她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
“呃，啊……！！！” 当她的膝盖终于狠狠撞到粗糙坚硬的岸边碎石时，尖锐的疼痛竟让她感到一丝扭曲的庆幸。
顾不上手肘、膝盖被划破的刺痛，她用肩膀和背部顶住叶云猛沉重的躯体，手脚并用地将他往上拖拽，粗糙的石头摩擦着她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每拖动一寸，都耗尽了灵魂的力量。
“呼…呼…啊…………老天！叶云猛！叶云猛！” 终于将他湿淋淋、死气沉沉的身体拖离了大部分水面，半搁在冰冷的碎石滩上，顾小檀自己也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他身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她顾不得浑身剧痛，立刻扑到叶云猛身边，冰凉发颤的手指用力拍打着他冰冷僵硬的俊美脸庞，试图唤醒一丝生机。
他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如同上好的玉石，却没有一丝暖意。
“你怎么样？说话啊！叶云猛！你……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掌下触碰到的身体，冰冷得像块刚从极地凿出的寒冰，毫无生机地贴伏在湿冷的碎石滩上。
这股死寂般的冰冷瞬间冻结了顾小檀刚刚因剧烈运动而发热的血液，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世界崩塌的预感让她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一片。
“……不……不……” 她摇着头，如同痴傻了一般，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叶云猛冰冷的脸上。
她颤抖得无法自持，伸出一根剧烈抖动的食指，带着万分之一的、近乎绝望的祈求，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向叶云猛高挺的、此刻却冰冷如石的鼻翼之下。
时间仿佛凝滞了。
冰冷的河风掠过她湿透的身体，带来更深的寒意，而她所有感官都死死锁定了那微不可察的气流。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无法称之为气流、更似一缕游丝的温热，轻轻扫过了她颤抖的指尖！
那微弱得几乎错觉的温度，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顾小檀心中厚重的阴霾！
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还……还活着？！”她难以置信地低喃，随即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亮光：“还活着！……叶云猛！你还活着呢！呜哇……老天爷啊……” 这狂喜太过剧烈，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
再也无法抑制！
所有的恐惧、绝望、愧疚、挣扎后的脱力，连同此刻如洪水猛兽般涌来的巨大喜悦和后怕，统统化作了滚烫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她猛地俯下身，如同溺水者抱住浮木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冰冷却尚存一丝气息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在怀中！
湿透冰冷的身体紧贴着叶云猛，却仿佛要依靠这拥抱将自己的体温全都传过去！
她的脸深深地埋在他颈边湿冷的衣襟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与冰冷的河水混合在一起，发出压抑了太久太久、最终彻底爆发的、野兽般的痛哭！
在这片沉寂的、冰凉的河滩上，只有顾小檀震彻夜空的恸哭声在回荡。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尽头，在这几乎溺毙冰冷的绝望之后，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痛彻心扉地理解了那残酷的箴言——人的生命，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一阵风、一颗子弹、一瞬的差池便能将其扼杀。
然而，人的生命，又是这世上最坚硬、最顽强的东西，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能爆发出照亮深渊的光芒，穿越冰冷刺骨的地狱，死死抓住那微不可察的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