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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某部未完成的奇幻文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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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105年冬
先王自刎时他在身旁,而德莱特也还只是德莱特。国王要下到地室内,拉里斯静静跟在后面。
“我的王。”拉里斯不知自己何故微微发颤。国王披着秋猎后缝制的兽袍,那纹饰多精美,每个条线都在暗示,面前这位硕大发福的人就是格林海特从来的统治者。德莱特·亚历山大。
“先父死的时候你也在。拉里斯。”德莱特没有回头,“我没能抢过他。”
拉里斯吞咽口水。下到地室究竟要多少层楼梯?每天都要有人为墙上添火,外面寒冬,他却能品到异样的温暖。火风的声音与脚步声还在,他理应回应国王的话了。
“您做了您该做的事情,我的王。”
“父亲即使上了年纪,力气还是那样大。”
“先王矍铄,您也是。”
“先王。”德莱特苦涩地重复,楼梯到了尽头,他取下一只火炬。“父亲还是皇帝。曾经,格林海特的人都是他的子民。”
“依旧是。臣下三世侍奉亚历山大家族,我的王。您的统治有目共睹,您所做的都是为了国民。火晓的船匠那儿已经将要完工,待到下个春天,我们便可……”
“就算是国王——也会抛弃信吗。拉里斯,你的父亲为了我的父亲死在帝国的箭矢下。”
“一切为了格林海特。我的王,您永远得到我家族所有的忠诚,您所有的臣子也是。”拉里斯手执火炬,可金属的质感为何如此冰冷。
地室狭隘,瘦长的过道引二人向一个豁然开广的房间,在那儿有一尊三人高的圣像,七只火灯围绕着祂,供人祈祷的神坛却空了。没人再来点烛,而却始终有人打扫,没有一只蜘蛛胆敢结网。
“拉里斯,为我取蜡烛。”国王突然开口,成为整个地室里唯一的声音。
但蜡烛在哪呢。拉里斯渴望能有一只老鼠的叽喳分散注意,他多久没来这里了?圣神像的背后则贮满了蜡烛,他毕恭毕敬地取出七根,借助火光确认好,走到国王身旁。按理说,国王点烛时他必须跪下,而后先于国王去祈祷国王的祈祷——愿您的祈祷成为现世,愿我的祈祷为您赐福。
拉里斯跪下,盔甲碰撞,背袍必须撩上几下,而佩剑必须清脆地放在地面。德莱特国王插上第一根,备始。
德莱特点燃第四根,观行。
最后一根,德莱特此时会将拉里斯的呢喃听得多么分明,噢,外面会是个寒冬,而温暖会永远降临。那孩子呢?他怎么会能带引那么多人熬过这个冬天。下春的船会从他的身后登陆,而圣战军彼时就会腹背受敌——儿子,为何不来呢?我情愿把王位给你,儿子,德莱西亚。儿子,我为你赐福。德莱特没有点燃第七根蜡烛,六朵火焰微弱地燃烧着,拉里斯的目光中满是带着些微惊恐的哀痛,他想抱着国王痛苦,而后问,您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吗?噢,他知道,国王曾经问过他,拉里斯,为了格林海特,你会不会情愿杀死德莱西亚?他回答的是,国王,无论如何我都会忠于您的利益,我愿意为格林海特做所有的事情。但是国王发话了:
“——拉里斯……”
按职务要求,这是拉里斯今年最后一次巡视前线。作为国王最信任的将军,他的义务是要确保格林海特城的安全,确保德莱西亚的狂热信徒不会藏在每个进出的市民中间。
“沙瑞,把弟兄们看好。”拉里斯跨在马背上笑,“今夜就得赶回去面复国王了。”
“疲人马上催。”沙瑞·哈思,前卫军的第一队长吟道,“我的女郎——她等不及。”
沙瑞一哼起歌,只剩一颗的门牙就突露出来,而长了半边的横肉紧紧缩在一起,显得狰狞又憨厚。他哈哈傻笑,嗓子干得能蹦出来沙子,拉里斯不禁从马身飞下来,一手拍在他背上。
“做我的马儿,我的小马驹。”拉里斯接着唱,“带我回乡,到她身旁——我来了,宝贝沙瑞。不过,这个冬天真冷啊。”
军营里的人见到拉里斯都要打招呼,端着碗的炊事也要稳稳站好直到他走过去,那烧的是些什么烂乎乎。拉里斯心里想,要知道,那些圣战军打着艾瑞恩的名号,三天不吃饭也要杀进来。他又拍一下沙瑞:“***,真不知道你们面对的到底是群什么人。”
“我猜,就是疯子?他们真的信德莱西亚是先知?故事越传越大,我现在找人说我是整个大陆正统的皇帝,不出明天,就要传成我是造物神的转世了。”
“你见过那小子?”拉里斯开始幻想德莱西亚如今的面容,“多少岁了?三十?二十?”
是二十多岁。拉里斯还记得德莱特是怎么大宴群臣的,但问题先于他的思考脱口而出了。
“差不多是国王的一半年纪。德莱西亚,这毛头不会轻易冲在前面。他有七个头将,自己戴着顶皇冠。我就见到他当时骑着马,周围围着七个人。太奇怪了,怎么也杀不进去。哦!夏蒙德,你还记得吗?二三十年前跟我们一块跟帝国打过仗的。他不信邪啊!拉里斯!”
“怎么?”拉里斯变得紧张,听不进周围的嘈杂。许多人围在火堆取暖,偶尔还可以喝到酒,而他们正在前往沙瑞营帐的路上,有人来传新探到的情报,但寒冬也带来一份异样的欣喜:严寒留不住信仰。
“那个皇冠,他戴着,各种挂饰叮铃铃作响。夏蒙德带了几个人要杀进去,马腿都被砍了,然后被人抓下来,一刀刀割进肚子。估计是活活痛死的。可怜他新收的老婆。”
“疯狂。”拉里斯想不到艾瑞恩会允许他所谓的信徒做这种事。那还是德莱西亚吗?曾经他是个美丽的孩子,长发,略微蜷曲,充满智慧,许多次他撞见德莱西亚顶撞自己的父亲。噢,可怜的孩子,你父亲跪在卡宾昂面前的时候你不在,你父亲看着他自己的父亲自刎时你也不在,你父亲面临整个家族、王朝几近覆灭之时你也不在。那人的剑太耀眼了,德莱西亚,是你也大概会跪下的。
“拉里斯。”沙瑞坐在毯上,有种酒专供他们这样的人,格林海特精酿,而扎营时的小酌对大局毫无影响。“我真不明白,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德莱西亚·亚历山大。德莱西亚,亚历山大。格林海特从古的皇——黑仑荻(沙瑞的贴身联络人),把板子给我们的将军。”
黑仑荻脸色阴沉,递给拉里斯约莫半臂宽长的木板。上面字迹斑驳,左侧画着奇怪的图像,是德莱西亚吗?沙瑞说自己不认字,却也不忘打趣拉里斯的厚实家底:世代为将,字识丰厚,识板舍汝其谁?拉里斯端详着面前这块破败的东西,这是被人硬生生拆下来的,但更重要的是谁创造了它。会是艾瑞恩(德莱西亚宣称的神)吗?
“先知带来神的声音。”拉里斯努力辨识着。
“——我让黑仑荻念过,他识字,能读这东西。”
“谈吐是大地之河,德莱西亚——”拉里斯觉着有人在耳边摩擦沙屑,他只见过一次沙漠,那是在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是哪呢,那是很小很小的沙地,他仿佛看见德莱西亚在沙土中唤起河流。
“——噢,我听完,****!我不信雷电能劈死我,除非……”
“别张嘴了,我要看呢!”拉里斯忍不住喝住他。“先知唤醒了信。神山雷声隆隆。”
“你们听见了吗?”
拉里斯惊出一身冷汗,陌生的声音替他念出最后一句。这个冬天真冷啊。拉里斯搓搓手,简陋的画像顷刻被几行短字渲染,稀贵的颜料不会出现在这儿,而木黄无疑使它更加深沉。
先知带来神的声音
谈吐是大地之河
德莱西亚唤醒了信
圣山雷声隆隆
你们听见了吗
几匹马烦躁不安,秃木瘦削,风刀枝刃,碰上去似乎就会被割伤。拉里斯莫名品到弥散在空气里带着希望的绝望——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噢,天哪,也许他们不该抛弃曾经的神的,天哪。拉里斯和沙瑞又走到营帐外头了,后者谈起几日前才回来的先遣分队。
“队长是阿德勒(仅存的先遣部队分队长),你应该不认识,他莽起来***的像野狗,不管是什么都敢吠。”
“你什么意思?他也跟夏蒙德一样被拉肠子了?”
“滚你的。他带着二十多号人趁现在还算安静的时候摸到那疯子(德莱西亚)家去了,靠海有一处渔村,你记得吗?他们在那儿爽了一番。有几个村民命也不要,毫不畏怯,反而喷着粪地说他们是叛徒,惩罚要降临啊——哈哈哈(苦笑)。阿德勒现在估计睡着呢。他绑了个那先知的人过来,把那几个村民硬生生塞回地窖里绑好,离开时发现了水井旁立着的木板。妈的,我搞不懂德莱西亚把他下面的人都变成什么样了。”
“国王对此很忧虑。有人听到先知的风闻就拼命奔向他,格林海特城不乏这种人。老天,他口中的先知在几百天路程外呢,而先知可没法救一个被囚在国家另一端的人。”
“德莱西亚,德莱西亚。到底怎么回事呢——别在帐外面睡,小子,滚进里面去——德莱西亚到底是怎么回事,拉里斯,你不清楚吗?拉里斯,当年你是训练他的老师啊。”
老师。冷风吹过拉里斯的思绪。是这样啊,他的确全都记起来了。他曾是那孩子的老师,德莱西亚曾这么叫他,握他手里的剑柄。天哪,我曾经是他的老师,德莱西亚。营地里有狗吠声。休整时可不能带着这玩意,拉里斯说,沙瑞,你是怎么管兵的?噢,这狗比大部分兵好用,见了那些疯子至少还知道一直吠,从不怕,咱们有些人一看见就会屁滚尿流了,有意思吧,将军。你在想什么呢?拉里斯不分明这句话是从自己心里还是沙瑞嘴里蹦出的。
圣战军的士气正在达到顶峰,王国节节败退。先知的消息传到了弗格斯那儿,朝中就有了帝国要接管战争的流言。拉里斯依旧不清楚,他监管的造船行动已接近完工,待至初春便可一试成效,德莱西亚不知海事,只在陆地上却所向披靡。小子,老师要来教教你怎么打仗。天气忽地对拉里斯温和起来,不那么冰冷的风放慢频率,缓缓舒展的枝杈也让开一条道路:
“拉里斯,帝国那儿到底是要派人来?你之后就要卸甲归田啦。”
“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沙瑞,只需再撑一个冬天就好了。”拉里斯沉稳地说,“我们会为德莱特国王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
“那之后我就,***,坐船去杀海兽了。”沙瑞说。“沙瑞·哈斯,前线第一队长,很快要去征服大海。哈哈哈哈,妈的,走。回去后你得替我跟国王多说说,这先知真够难缠,再半年恐怕我小儿子都得拉来运粮了。”
“我回去后就会向国王,请他将我派向第二军。德莱西亚已经占据了半面神山,另半面如果丢掉,纵使没有任何实际的功用,也会让他们更加疯狂。目前,胜利与失败对他们而言都是神的授意。”
营帐中传来争吵声,沙瑞又带拉里斯到了商议战略的地方。拉里斯走得有些急,甲衣内渗汗,些许毛躁,他整整自己的穿戴,又觉着剑佩怎么也不称心,就干脆卸下来拿在手里。
“啪”的一声清脆,拉里斯把剑靠在桌角,简陋的地图足以看出当前的状况:圣战军全线推进,再退守就要到息风谷——而那儿是王城最后的防线,在这之前,奥德利亚神山北侧还要时刻注意提防,而德莱西亚亲率的军队正在更前处躲藏。该死的圣战军,三面受敌,怎么还能撑到今天?
“兰卡斯大人,恕我直言——拉里斯将军。”克洽波见到拉里斯后欲言又止,他心知肚明,在前线,将军就是王权的象征。
“将军。”兰卡斯也相继示意。
发觉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身上,拉里斯伏案示意他们继续,而沙瑞则寻一把椅子静听。
“兰卡斯大人,恕我直言——我就继续了。你承诺的粮草目前还没有运过来,而圣战军——你总说他们疲于应对缚哭奴隶和海盗们——在前线的战斗力从未减弱过!我们虽然暂时安稳,但亟需粮草供应,让士兵们吃点好的!兰卡斯大人,你的封地正在神山脚下,受天河给养!”
“我已经尽快在催,但你更要注意我军现状。维持这样由雇佣兵充成的大军,国王已经力不从心。沙瑞,你更清楚吧(点头)。嗯,兰卡斯大人,依我看,德莱西亚目前突然的疲惫并非是我们进攻的良机,粮草早晚并不是大问题,开春才是我们应该着手准备的事情。洛肯军上次和对峙已经吃了苦头,而德莱西亚手下的七圣领无法维持已有的局面太久,该急的反而是他们。”
“目前他们已知在这儿的头头有几个?”拉里斯忍不住问。
“将军。愿我们的王一切安好。目前德莱西亚还留着他的洛肯和卡萨瓦尔。对他们了解不甚多,但尤以洛肯更加激进。”克洽波咽一下口水。“不过,其实圣战军本身并无太大区分,军心在他们那儿似乎有更大的力量维持着。”
妈的,这我当然知道。拉里斯忍不住暗自骂一声。
“菲特公爵和爱利波公爵已经撤走,说国王的补给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维持作战的必备条件……他们都撤回北线,跨过息风谷守城而居。借口到神山的北侧也许军队提防,而他们的领地又都在那儿,可以在贫困中更好服侍格林海特王。”
“我知道了。”拉里斯凝眉道。“沙瑞,你再注意一下供给的事务。稳固住雇佣兵的忠诚。我会动身劝国王多分些人来,届时我们拉长战线,在前线全面推进,和缚哭无形合攻;我会尽力配合兰卡斯大人的行动,由克洽波大人率三分之一,沙瑞领三分之一,我与兰卡斯大人领余下的人在此地推进。大海还站在我们这边,一切看春天分晓。”
“将军。”沙瑞若有所思。“缚哭那儿我们还能再争取下吗?听说纣希尔此前是帝国的手下。”
“没有可能。纣希尔暴露他自己是个蛮子的属性,据险为王,没人瞧得上他那块沙漠,几个绿洲也养不大他。劫掠也就是他能干的唯一事情。如果和他谈判的话,我想,我们不可能开出让纣希尔满意的条件——德莱特国王也绝不会允许我们和这样的叛军合作。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利用好缚哭叛军对德莱西亚的骚扰了。”
“妈的,那就这么做吧。但纣希尔现在对德莱西亚的骚扰可比咱们那会儿厉害多了。就怕纣希尔反过来要给我们一刀。”
“德莱西亚比我们更担心缚哭……”拉里斯掻搔脸颊,络腮处的胡子多日没有修剪,冬寒反而遏制了那儿的瘙痒。
“——拉里斯将军,不过,恕我直言,我——”克洽波犹豫一会,旋即再言:“我想知道,帝国那儿有何动况?”
“帝国——其余的我并不知道。”拉里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进一步说。”
又有狗叫了起来,填补拉里斯沉默的空档。
“这是德莱特国王的家事,是格林海特人自己的事情。”拉里斯拿起剑。“具体的军务,不出意外的话,国王那儿会再传信。我要回去了。”
“拉里斯!”沙瑞赶在拉里斯离帐前喊道。“记得回来与我并肩作战。”
拉里斯迟疑几瞬,似乎空气中结了薄冰,下一刻他又鼓足底气,声音低沉:
“我们会共饮蜜酒。”
十二月。马匹也累了,森林中愈显清冷,亲卫把马匹们牵到溪边,拉里斯背靠一株松树。没有雪。除非寒冷太过极端(这个冬天与极端仅一步之遥),想见雪的人都必须亲自攀登奥德里亚神山去瞻仰圣洁的白色——出林后不久就是息风谷,而那儿的高地处也偶有白色可见。先前他们路过村中,村民直说,他们很怕第二天醒来井水就会结冰:
“您是哪里来的老爷?”
“从七圣领来。”拉里斯笑着说。“那里永远不会结冰。”
“是他们说的先知的地方吗?”村民说,他的老婆这时正好端来热水。“你给老爷的是咱们最干净的水吗?”
女人瞥了村民一眼,愤愤地回去又忙自己的事情。亲卫在听到“先知”二字时面露不快,伸出手要掌嘴,他很快被拉里斯拦下来。
“这里根本没有先知一说。”拉里斯顿了一下,手放进木盆里。“真热啊。真暖。”
“老爷——老爷!我不知道,这是他们说的有先知。”
“要注意!这次大人暂且原谅你,德莱西亚是叛国叛族的疯子。”亲卫插话道。“格林海特的大将军会平定你们的忧虑。”
“啊,将军老爷,将军老爷——我是贱民,您别惊扰到自己啦!”
“没事,林徒(Liinto),你去看看马怎么样。”
亲卫转身开门,霎时灌入一股冷气,拉里斯只觉脸上的水分正带走残余的热量,而浸在热水里的手正如心脏般疯狂地跳动着。民众等不及了。他想。
“贱民……贱民又有事想要,想要求您,将军老爷——琳娜!快给老爷吃的东西!”
“我会尽力办成。”拉里斯咳嗽一声。
“贱民添了儿子,没有想好名,您知道……教堂荒了好久,那儿的神父在教堂被关后没多久就吊死自己了,贱民的名是他给的,现在要自己起,将军老爷,您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名字吧!琳娜!把孩子抱过来!”
“咋啦——你要让将军把咱的孩子吃啦?!”
琳娜最后只把孩子抱了过来,被单色的烂布——一层叠一层——包裹起来小男孩被拉里斯接过来,新生的事物呆呆地看着拉里斯,澄澈的眼神,像水。他的封地还在百里外,而堡内唯一的孩童到明年也才满五岁。他的妻子,阿依内(语言未定·拉里斯的妻子),在孩童出生那天虚弱地称这是“神的赠礼”。——拉里斯,这难道不是神赐的礼吗?阿依,我知道,是的,这是神的赐礼。哪怕祂或许根本不存在。
“叫他拉哈丁(Rahaadin,rahaadin adj.矫健的。Rahaadn.马驹),矫健的男孩。”
“老爷,谢谢您,将军老爷......”
从来没有哪位领主甘愿把息风谷当作自己的地方,甚至纳入也不会。所有的格林海特人,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属于格林海特的话,都不会觉着望文生义,让“安宁”二字与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联。自西南而来的风在此地聚拢,呼啸不停,随后散作朝着王城徐徐而拂的轻风。
上一任将军就死在这。我的父亲。拉里斯在出林时喃喃自语。三十年前,道戈尔帝国的南方元帅的卡宾昂(第三世帝国皇)正是在这摧垮了拉里斯父亲最后的精锐,让整个除格林海特城外的土地都沦为失地,而落魄的王也就是在那时下定自刎的决心——
“先父死的时候你也在。拉里斯。”
拉里斯猛一摇头,亲卫不安地看向他,而后踢踢马肚:
“大人。风将息了。”
“是啊。”
来时,他们选择绕过谷地,远道而行,奉着德莱特国王巡视全境的命令,现在他们要回去了。一切安宁得不正常,在谷前拉里斯几乎品到了和当年父亲同样的憭栗与不安,仿佛下一刻帝国弓兵的箭矢就会贯穿咽喉。或是钻进腿骨,伤口溃烂,而后高烧,先于国家而亡,忧心忡忡,哭着死去。
乱生的矮木令人发憷,因常年经受狂风而倾斜的枝干绝望地朝北横生,对阳光的渴求从未如此分明地显露着,自然的一切不加修饰。马蹄声几乎能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永不亘绝,拉里斯在马背的每次扭动都会让盔甲发出临死时的哀嚎——噶——吱——嘎。如果他在此刻惊恐大叫的话,那这声音就会流为诅咒和战死在这里的每个人达成协奏,狂风会把这惨讯带往国都。可我又该怎么办,五十岁的身体?德莱西亚,你会经过这里吗?拉里斯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下一任海尔顿(拉里斯的家族姓氏,正如Larris HertƆƆn)能骄兵南下,替未来国王巡视领土。会是德莱西亚吗?念头复杂迷乱得令他难以置信,拉里斯惊讶地觉着,也许德莱西亚会是一任更称当的王。石子滚动,马蹄就跟着踢踏,亲卫警觉着身边的一草一木,硬物的“咯轮咯轮”恰似头骨因风而动的声音。阳光。出谷时它又一次大方地展现,这是一种赐福,无疑,这也许是神在赐福他们又重新活了一次。
拉里斯还在回想自己都教过些什么:驭马、剑的握、挥、提、砍、刺……在阒寂的原野宿营时,王城的灯火似乎正是远处和地平线交接的星星点点。如果今晚不需休息的话,那他第二天一早就可以赶到王城去面见国王——可是,不可以,大人,休息是必要的,您劳心费力,我来守夜……亲卫侍奉他如同他侍奉德莱特国王,而德莱特国王又在侍奉整个王国,那德莱西亚又在侍奉谁呢?是信仰吗?是神吗?神山之巅的一声轰鸣给他们送来了先知吗?果真如此,那无论是谁都会无法与其抗衡的。火堆升腾热浪,流风吹。拉里斯搔弄一下头发,翻身,陷入温热的梦境里,在晨光熹微时动身。
城内实行着各种管制,此刻,唯有那些领主贵族们还在过着与战火无关的日子。许多年前他们进入格林海特王城时,民众夹道欢迎,用欢呼应和着新任国王和将领们带来的和平盛世。拉里斯勒一下马,城卫行礼放行,毕恭毕敬地为他让出一条无人拥挤的道路。城内的熟悉此时让他体会到了冰冷的陌生,人们变得疏离,如果没有神的话,我必须躲进我自己的心里,我是我自己的神...拉里斯想到这里是猛然一惊,不,德莱特国王是我们的神,正如德莱西亚是他们的先知一样。
“将军劳累多日,拿出能拿出的最好东西接风洗尘。”亲卫如是吩咐前来接应的仆从。
“——将军...大人,请跟我走。”仆从迟疑一瞬,旋即领拉里斯进到王宫里去。
“国王他没有什么吩咐吗?”
“大人。我接到的吩咐只是带您到为您收拾出的寝居内,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别的事情会有别的人安排。”
“拿些蜜酒来。”拉里斯没有心思想太多,面见国王后,他要先回自己家那儿,做战前的最后一次暖身——他必须见他的阿依内。
为了应对战事,德莱特国王已经削减了众人的俸禄,亲力裁撤了不必要的官员——哪怕是掌管财政的培席尔也已还乡。这是暂时的,只要明年的海军一登陆,所有人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运转起整个国家。拉里斯仰在柔软的大床上,拼尽全力沉溺在片刻的安稳与舒适里,斜望过去,垂下的单色帘镂着细密的空隔,透过那儿隐隐约约能看见墙饰更加复杂的图纹。“那些艾瑞恩教会我们的,我们理应全部知道。”他想起儿时常常被教导的这句经文,有些话他还模模糊糊地记着,有些已经偷偷溜走。他的头发正在变白,皱纹日复一日地在脸上耕耘。他幻想,如果自己能和它们一样不知疲倦便好了,他情缘化身一个亡灵终日萦绕在叛军中叫其饱尝忧患——假如那时不会有人再依赖于他的话。
外出期间拉里斯都没有听到来自王城的一点消息,事务则会不可避免地堆积成山,国王定然需要他这位将军兼老友的帮助,现在他最需要的休息——是的,休息,拉里斯如是想,躺在床上,整个头颅几乎嵌在枕头里。两杯蜜酒让他的身体变得暧昧起来,拉里斯迷迷糊糊地就沉入梦里,他梦到一个没有苦难的国度,而泪水只会因欢欣而流,这样的天堂一直持续到王城的钟声响起,消散进仆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中。
“大人,如果水温合适的话......”
“合适,我很喜欢。”拉里斯掏出几枚钱币递给那人。
“谢谢您,大人!”仆从扭捏地接了过去。“国王要见您,请跟我走吧,拉里斯大人。”
啊,来吧,再次强大,我们的国家!
拉里斯的心因激动而更加有力地搏击起来。他无所适从,时时摸向剑柄,渴望以此遮掩自己的情绪。
德莱特国王在哪呢?会在议事厅内吗?
拉里斯期待自己会和所有的大臣起身为国王祝福,而他会坐在离国王最近的位置。走廊似乎永无尽头,拉里斯的脚步总能盖过仆从行走的声音,拐过这个角,而后又在下一处分叉转身,拉里斯见到了一些不熟悉的面孔,不过,最要紧的是面见国王——德莱特就在某次拐弯后等着他。他和仆从经过了议事厅,又继续走了一会,在王宫内一个不熟悉的尽头停了下来。
“拉里斯·海尔顿。”
国王低沉的嗓音一下拉住了拉里斯的脚步,这声音就像神谕,让他直接跪了下来。
“——我的王。”拉里斯颤颤巍巍地说,因为一切都包含着他说不出口的“尚且”。“我已视察全境——承蒙您带来的希望——一切安好。”
“我都知道。拉里斯,我都知道。”德莱特国王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来吧。”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这时,拉里斯转变为了行在国王身后忠心耿耿的护卫,他们一直走啊走,路途仿佛无限长,一直引所有人到了备始的开端......
“拉里斯......把你的剑给我。”德莱特国王下达了命令。
“我的王?......”拉里斯犹豫片刻,跪着把剑递给了国王。
是仪式吗?
是的,他清楚所有的这些流程。他也曾册封骑士,册封所有他能册封的荣誉。
是总领所有军务的荣誉吗?
拉里斯的恐惧里掺杂着欢喜,而这悸动很快就把恐惧尽皆打消,这时候居然真的出现了老鼠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空档供这种卑劣的生物去填补。德莱特国王的兽袍太过沉重,地室流过诡异的风,全被国王庞大的身躯挡了下来。烛光映出的暗影覆盖了拉里斯全身,他低头,沉默不语,等待国王的下一句话。
“这从不是我的授意,也不是旨意。拉里斯,我......”德莱特的声音不知何故也颤抖起来。“以我,格林海特国王的名义,赐你,拉里斯·海尔顿,格林海特的将军,以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拉里斯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他此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以至于头低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都要虔诚,忠实,谦逊。
“——死亡。”德莱特下挥宝剑,代表着无上荣誉与地位的剑刃冰冷地亲吻了拉里斯的脖颈,在这一刻,几滴泪悄无声息地掉落下去,阒寂的空间内似乎还在回响着赐福的声音,如果拉里斯还能听到的话,如果拉里斯还带着丝毫清冷的理性的话,他就能分辨出国王声音的泪意,甚或是带着绝望的无奈。“拉里斯·海尔顿。你会是永远的将军,我会记住......记住你的名字,这不是我的命令,不是我的旨意,噢,拉里斯,拉里斯。”
“把这一切全部归咎于帝国吧,拉里斯。”
活人如是告着死人,头颅静静听着,让鲜血流成沉默的小溪。
“这不怪我,拉里斯,你知道的,我们需要更加精良的军队,我们需要......我们需要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东西,我们需要......德莱西亚。我,要他……被带回来......”
从地室另一面的阴影里缓缓步出几个人,有人负责搀扶,有人负责清理,但不会有人负责一位死去的将军。


IP属地:陕西1楼2025-09-28 22:14回复
    我等一下改一下你的文,你看看怎么样,当然我不会改太多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5-09-29 08:32
    收起回复
      2025-12-08 06: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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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农民看不懂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5-09-30 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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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尔历105年,冬季。
        先王自刎时,他在身旁。而德莱特也只是德莱特,国王要到地下室,拉里斯静静的跟在后面。
        “我的王。”拉里斯开始微微发颤,国王披着披风,这件披风非常的精美,暗示着眼前的人物就是德莱特·亚历山大,格林海特的统治者。
        “你先父死的时候,你也在,拉里斯。”
        “我没能抢过他。”
        拉里斯吞咽口水,到地下室还要走多久的路?每天都要为墙上添火,抵御寒冬。他能感受到异样的温暖,他觉得自己理应回应国王的话。
        “您做了您该做的,我的王。”
        “父亲即使上了年纪,力气还是那么大。”
        “先王矍铄,您也是。”
        “先王。”
        “父亲曾经还是皇帝,整个格林海特的人都是他的子民。”
        “现在依然是,臣下三世侍奉亚历山大家族,我的王,您的统治有目共睹,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子民。等到了下个春天,我们可以……”
        “就算是国王也会抛弃信义吗?拉里斯,你的父亲为了我的父亲死在了帝国的箭雨之下。”
        “这一切都是为了格林海特。我的王,您永远得到我家族的忠实拥护,您的臣子们都是。”


        IP属地:江苏4楼2025-10-0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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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好了,没有改太多。


          IP属地:江苏5楼2025-10-08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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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在经历漫长的旅途后,到达了一个开阔的房间。国王突然开口说道。“拉里斯,取蜡烛来。”
            拉里斯开始寻找蜡烛,但是蜡烛在哪儿呢?他已经多久没有来这里了?神像的后面测满了蜡烛,他恭敬地取出七根蜡烛,走到国王身旁。
            他单膝下跪,恭敬地说道。“愿您的祈祷成为现世,愿我的祈祷为您赐福。”


            IP属地:江苏6楼2025-10-08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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