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诚邀
夜露沾衣情愈真，诚邀归路愈相亲。
挺身未解钱刀事，心印无声胜万钧。

课间，去厕所回来，我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些零食揣在兜里。走进教室的时候，逸飞正伏在课桌上整理笔记，他抬头看见我，镜片后的眼睛倏然亮起，弯成了月亮。
当我把兜里的辣条、巧克力塞给他时，他表情呆呆的，指尖触到巧克力包装时顿了顿：“给我的吗？”
“不然呢？难道要喂给窗外的麻雀？”
他忽然红了耳尖，低头把巧克力塞进笔袋最里层，然后打开辣条，跟我一起分享，我们相视一笑，窗外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月朗星稀，秋风微凉。熄灯后，校园安静了下来，宿舍里只剩下呼吸的韵律。我正欲沉入梦乡，床板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逸飞无声地起身，赤足踩在我的床边，双手抓着扶梯，俯身靠近。他的声音及其轻微，好似生怕柳逸他们听到：“远哥...你睡了吗？”
我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斑。他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粉嫩嫩的锁骨。
“怎么啦？逸飞”，我故意让声音更显慵懒。
他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那个...我今天能继续和你一起睡吗？”
我掀开被子，露出温暖的被窝：“来，慢点，别磕着头。”
他钻进被窝时，带着夜露的凉意。我侧过身，让他枕着我的左臂。他的发丝蹭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怎么想过来跟我一起睡了？”，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昨天...你的怀抱很温暖，很熟悉，自从……”他声音渐低，“自从爸爸去世后，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爸爸对我很好，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亲一下我的额头。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他出车祸身亡，那天刚好是我六岁的生日，从那时起，一打雷我就特别害怕。可是昨天，真的很温暖。”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以后只要你想，就可以找我一起睡”。
“谢谢你，远哥”。
“你可以叫我哥哥吗？”，我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唐突。
“啊？”，他似乎没想到我的言辞，停顿了一下。
“没什么”，我缓解着自己的尴尬。
“哥哥晚安”，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照亮他眼底的泪光。我俯身，在他额间留下一个轻吻。他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进我的肩窝。
“睡吧，飞飞。”我轻声说。
入梦。
第二天清晨，柳逸的尖叫划破宁静：“你们小两口这么恩爱！！”
“去你的！”我笑着拿枕头扔他。
从那天起，我的下铺永远留着一个位置。每晚熄灯后，他会抱着枕头默默爬下来，像只寻找归巢的雏鸟。时间长了柳逸也就见怪不怪了！我习惯在睡前留给他一个吻，他从不拒绝，反而会主动仰起脸，睫毛轻颤着等待。
有时我会想，那个雷雨夜他躲进我怀里时，是否也看到了六岁生日那晚的自己。而我知道，当他在我怀中安睡时，怀抱传来的温度，会替我回答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关切。

很快到了周五，我快到宿舍的时候，看到逸飞站在宿舍门口，书包带子滑到肘弯，像是在等人。
“哥哥。”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今天来我家吃饭吧，陪我一起走回去。”
“啊？这么突然”。我没料到他是在等我。
他低头拨弄着书包带子：“昨天我在楼下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你照顾我这么久，该正式谢谢你。让我这周五带你回家，我给忘了，刚想起来”说着，他抓了抓后脑勺，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正式见家长？这么迅速的嘛？我随机一激灵，停止了心中龌龊的幻想。
“你家都谁在啊？”
“我住的是舅舅家，舅舅常年不在雅安，平时只有姥姥、妈妈、我，还有我两个姐姐。我大姐在大学，二姐这周应该不放假”。
那只有姥姥还有丈母娘……呸呸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我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就跟着飞飞一起往楼下走去。
走到二楼楼梯转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寝室门后窜出来。二层是初二的寝室，那应该是个初二的孩子，但看起来很稚嫩，说是六年级的也不为过。他只穿着内裤，用被单裹住半个身子，正对着走廊尽头的落日声嘶力竭地吼着《死了都要爱》。破音处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像破晓的蝉鸣。
“这不是那天跟你一起回家的小孩吗？”我低声问。
飞飞轻轻“嗯”了一声，镜片后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那孩子转身时发现了我们，眼睛忽地亮起来：“逸飞！”
他蹦跳着靠近，被单像翅膀在身后飘荡。我看到他圆润的脸庞在夕照里泛着蜜色，乌黑的短发被风吹得翘起几根。那双眼睛圆而明亮，盛着快要溢出来的活泼。
“今天还一起走吗？”飞飞望向他。
“你先回吧，”小孩的声音很亮，“我妈今天来接我。”
那孩子目光转向我时带着好奇：“这是？”
“我们班长，”飞飞抢在我前面回答，又补充道，“我哥哥。”
“你表哥不是韩金亮吗？什么时候又多个哥哥”，他怔了一下，随即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好吧，不管啦！”说完便裹紧被单往宿舍跑去。
走到校门外不久，张效铭已经跨坐在电动车上追了上来，看见逸飞，他让妈妈停下车，单脚支地。转头挥手喊道：“逸飞，明天来我家写作业啊！”
飞飞轻轻点头。电动车远去时，我听见风里飘来不成调的歌声，还是那首《死了都要爱》，带着难言的畅快。

这个帅气小孩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明亮的眼睛透着灵动，嘴角带笑时满是纯真朝气，整体神态阳光又活泼，尽显孩童特有的可爱与活力。逸飞是那种忧郁正太，张效铭则是活泼型的小美男。
“他真好看。”我轻声说。
飞飞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落叶：“你真花痴，别人都看美女，你倒好，盯着男生看。”
“你呢？”我转头看他，“你看哪个美女？”
他的脸颊突然染上绯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我看你...行了吧。”
这话像石子投入静湖。我思索片刻，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否有深意，索性不想了。
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书包：“我帮你拿？”
他摇头，却将书包带子攥得更紧。
逸飞住的区域算是城中村，我们边走边闲聊，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暮色如墨，将巷子的拐角洇成一片深灰。拐角处的那盏路灯早没了往昔鹅黄的光晕，只剩锈迹斑驳的灯柱，任由黑暗漫过巷口。我和逸飞并肩走着，晚风掠过衣角，把校服的褶皱揉成细碎的波纹。
转过路口时，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尖锐、颤抖，像被揉皱的纸片，撕扯着暮色的寂静。我们循声望去，巷子尽头的墙根下，三个身影正把一个孩子围在中间。那孩子缩着身子，校服的衣角被扯得歪歪扭扭，发丝沾着灰，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指尖死死攥着衣角。
“别打了！”我几乎是喊出来的，逸飞也跟着冲过去。三个孩子见我们过来，才松开手，其中一个同样穿着我们校服的孩子还撇了撇嘴，往旁边退了两步。我蹲下身，被打的小孩子抬头看我时，眼尾还挂着泪，却努力把头昂得高高的，想拼命护住自己的尊严。
了解了情况后，我轻轻拍了拍他发颤的肩膀：“借了二十块钱，没还，所以你同学叫了俩朋友要打你？”
他咬着唇点头。
“二十块钱至于吗？”我问旁边的三个小学弟。
“不至于的话，那你还我？”
我被怼得哑口无声。
“下周你带钱还他，能做到吗？”我转头问被打的小孩。
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发颤：“能……”
三个小孩扔下一句“下周不还，继续打你”就向前走了。
我俩继续往前走，逸飞突然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哥哥，我还以为你见义勇为，会替他还钱呢。”
我摇摇头：“我并不了解其中的原委，替他还钱不一定是帮他。”
“有道理”，他点点头，“不过哥哥，刚刚你见义勇为真得还蛮帅的哎，有那种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的霸总感”。
我轻轻揽过飞飞的肩膀，继续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巷子的风掠过耳畔，路灯的影子在墙面上晃啊晃，可我们都知道，这晚风里，藏着的不止是黑暗，还有两个少年慢慢滋生的爱意。

第十七章 做客
汤香渐透暮云深，母语殷殷托意沉。
孤星未掩清辉在，夜灯长照少年心。

门是虚掩着的，留了一道浅黄色的光缝。飞飞轻轻推开，一股浓郁鲜香的暖流便迎面而来，瞬间裹住了刚从外面带来的、沾染着暮色的微寒。
循着细碎的声响望去，厨房里正是逸飞的姥姥和妈妈忙碌的身影，灶台上炖着的大概是排骨汤，香气弥漫整个客厅。逸飞放下书包，默不作声地、极其熟稔地将碗筷在桌上摆开：“妈妈、姥姥，远哥来了。”他的声音清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暖：“小远来啦，快别站着，坐呀。逸飞这孩子，天天在家里念叨你，说你很照顾他。”
我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逸飞放好碗筷，便自然地靠坐到我身边来，没有挨得很紧，但一种全然的信赖感，已通过他微微倾斜的肩线传达过来。“哥哥，”他侧过头，声音压低了些，像分享一个秘密，“妈妈说了，你照顾我这么久，今天特意炖了莲藕排骨汤谢谢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忽然就寻找过来，握住了我的。那手心是温热的，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汗意。一种混合着感动与柔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击在我的心口。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反手将他的手握紧，应道：“应该的。”
“飞飞，”姥姥的声音又从厨房传来，“你去楼下小超市买袋味精回来。”
我作势要起身同去，阿姨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语调温和却不容置喙：“飞飞你自己去就行了，让你哥哥好好歇一歇。”
逸飞抬眼看了看我，嘴唇微微嘟起，形成一个略带委屈的弧度，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想我同去的愿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松开我的手，动作有些慢吞吞地穿上外套。临出门前，他又回头望了我一眼，才推门出去。
逸飞下楼后，厨房里只剩下汤匙偶尔碰撞瓦罐汤锅的清脆声响。
阿姨擦净手上的水珠，在我身侧的沙发坐下。她微微倾身，目光柔软：“远远，我听逸飞说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宁静，“你的成绩特别好，对他也格外照顾。上次他摔伤那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昨天打电话他说这一段时间他一直跟你一起睡，没打扰到你吧？”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纹理，心里咯噔一下——那小子居然连这几日同榻而眠的事都说了！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的，阿姨。”
她的手指交叠在膝头，微微收紧：“这孩子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不在了。”话音在此处轻轻一顿，像是陷入某段久远的回忆，“所以他一直很孤独……直到最近，他才突然变得爱说爱笑。这些日子，他总有意无意地提起哥哥。”她抬起眼，目光里盛着太多我一时无法全然读懂的情绪，“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阿姨希望你多担待他些，阿姨先谢谢你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不由放得更柔，“逸飞很可爱，很懂事。我早就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了。把他交给我，您放心。”
她的唇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却未完全抵达眼底。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平时工作忙，能陪他的时间实在有限。他大姐二姐在上学。很多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夜色在她眼中沉淀，“偶尔邻居家那孩子会来陪他写作业……如果可以的话，欢迎你常来和他一起写写作业，或者让他去你家也行……看得出他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自己孤单一个人，我怕时间长了，他会……”最后的话语消散在渐弱的尾音里，未尽之意却重重落在我心上——那份深藏在她平静外表下的忧虑，关于孤独可能带给一个孩子的，那些她甚至不敢细想的未来。

此刻，脚步的微弱声响由远及近，大概是逸飞回来了。阿姨迅速眨了下眼，将那些欲言又止的情绪妥帖收起，重新端起那温煦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刻的脆弱，只是灯光投下的错觉。
“我回来啦——”飞飞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进屋里，鼻尖冻得微红，眼里却跳跃着星光。他直奔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心，两包彩虹糖。“哥哥，给你一包。”他轻声说，“你刚刚跟妈妈聊什么呢？”他在我身旁坐下，膝盖不经意地碰着我的。
我望进他清澈的眼睛，那里盛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依赖。“没什么啊。”我轻声答，将那包彩虹堂收进口袋。
晚餐时，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每个人的笑脸上。姥姥不停往我碗里添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正长身体呢”。排骨汤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飞飞满足的侧颜。
饭后，他拉着我来到阳台。夜风微凉，远处街灯明明灭灭。飞飞倚着栏杆仰起脸，月光正好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清辉。
“哥哥，”他忽然靠得更近，声音轻得像梦呓，“以后……你常来我家好不好？”
晚风拂过他柔软的发梢，我望着他眼中映着的万家灯火，忽然明白这份真诚的邀请里藏着多少未曾说出口的孤独与期盼。我轻轻点头，掌心覆上他微凉的手背。
他眼睛倏地亮起来，笑意从唇角漾开，漫过整张脸庞，最后在眼底聚成璀璨的光。那一刻，两颗心在无声中悄然靠近，所有温暖都不需要言语。
下楼时，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他在单元门口驻足，目光始终追随着我。“下周……”他欲言又止，手指勾住衣角。
“下周我一定来。”我郑重承诺，看着他眼角重新漾起笑意。
回到家，爸妈已经吃完饭了。我依偎在沙发上，说起那个把彩虹糖留给我的少年，说起他令人心疼的过往，说起他灯光下期待的眼神。妈妈温柔地微笑：“下周五请他到家里来吧，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夜色渐浓，我摩挲着口袋里的糖果。窗外的月光温柔洒落，而某个少年眼里的星光，已然照亮了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第十八章 邀请
暮色寻君影未臻，纵逢新友意难伸。
忽得良机相依度，静夜无声证此心。

暮色如纱，轻轻笼罩着周日的校园。
返校的人流渐渐稀疏，我站在宿舍走廊尽头，目光一次次掠过楼梯转角——飞飞始终没有出现。心底浮起些许不安，像窗台上那盆绿萝被风吹动的影子，微微摇曳。
怀着他在教室学习的侥幸，我疾驰到教室，空荡荡的座位刺目得很，我等了又等，直到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才独自往食堂去。
傍晚的食堂灯火通明，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我打完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抬头，却看见邻桌坐着张效铭和那个见义勇为救下的、曾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他恰好向过道方向转过头去，眼睛张望着，突然朝远处挥手：“姐，过来！”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蒋倩仪和沈佳凝正端着餐盘走来。我和那少年同时开口唤“姐”，而后又同时诧异地望向彼此。蒋倩仪噗哧笑出声，眼角弯着：“你们俩这表情真有意思。”她先指向身旁的少年，“这是我表弟，杨润文。”又朝我点点头，“这是张远，我们班班长，我认的弟弟。”
“哦！”杨润文恍然大悟。突然，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盈满笑意和惊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是上周帮我解围的学长？”
“是我。钱还了吗？”
“还了。”他抓了抓头发，笑容里带着几分腼腆和尴尬，“你是我姐的弟弟，那你以后就是我哥了，我叫你远哥行吗？”
“No problem!”
倩仪姐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便将那日巷口发生的事细细道来。她听得认真，偶尔点头。

“文文，”她忽然想起什么，“你的小女朋友呢？”
“她请假回家了，今天没一起吃饭。”
我打趣道：“真是甜蜜的初恋啊。”
“才不是初恋呢。”张效铭插话，筷子在餐盘边轻敲，“这都第二个了。”
我转向杨润文：“第一个呢？”
“分了。”
“为什么？”
“被逼的。”
“谁逼的？”
“我妈……逼的。”
“什么？你妈……逼的？”
“嗯，我妈……逼的。”
张效铭确认般地点头：“对，就是他妈……逼的。”
（天地可鉴，我没有骂人。）
倩仪姐适时开口，眼里闪着俏皮的光：“你们俩这是在骂人吗？”周围顿时爆发出善意的哄笑，连窗外的暮色都染上了欢快。
这时张效铭餐盘里的菜已经见底，他喃喃自语“这边还有”，很自然地伸筷来夹我盘中的菜。我把餐盘往他那边推了推，他抬头问：“你是不是全校第一？”
“啊？你怎么知道？”
“光荣榜都贴出来了。去年陈逸飞读八年级的时候，一直独占鳌头，下午我看到这次光荣榜上九年级的全校第一换成了张远。”他停下筷子，“我突然想起，前天逸飞来我家写作业，提到他带回家的人叫张远，我就知道是你了。”
杨润文接过话头，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那天见你帮我，虽然觉得你特别正义，长得也帅，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嗯，不爱学习的小混混。没想到竟然是学霸！”他挠着头笑出声来。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臭小子！”
“对了，”杨润文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倩仪姐，“姐，你有漫画书吗？”
“没有欸。”
“我有啊，最新的《火影忍者》，要看吗？”
“真的？”他几乎要跳起来，“看！当然看！谢谢远哥！”
“等会儿来我们班拿吧。”
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正要隐入地平线，而食堂的灯光温暖明亮，照在每个人带笑的脸上。
谈笑间，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逸飞端着餐盘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似乎是在寻找我，细碎的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逸飞！”我扬起手唤他。
他循声望来，眉眼霎时舒展，满面春风。他快步走近，从兜里掏出两瓶熊猫酸奶，将其中一瓶轻轻推到我面前：“哥哥，给你带的”。
“难得见你跟别人这么要好。”效铭笑着打趣。
飞飞的脸颊倏地染上红晕，他低下头，专注地盯着餐盘，筷子在饭菜间缓慢游走。
我静静注视着他。窗外，叶在晚风中簌簌飘落，食堂的灯光照射着他低垂的睫毛，柔和且美妙。直到姐姐他们回去，效铭和润文也用完餐回了初二部，他还在不紧不慢地品味着。当最后几名学生也收起餐盘离去，空旷的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和窗外的夜色。
我们并肩走在回教室的林荫道上，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我突然想起妈妈的叮嘱，轻声开口：“我妈说，这周五想请你去我家。她要做几道北京菜，还有青岛菜。比如宫保鸡丁、京酱肉丝、鲅鱼水饺、还有辣炒蛤蜊之类的”。
“好啊。”说到美食，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明亮如星，“周四晚上打电话时，我跟妈妈说一声。”
快到教学楼时，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呼喊：“远哥远哥！”循声望去，杨润文正快步跑来，校服外套被风鼓动得像羽翼。我进班取出《火影忍者》递给他，他接过时眼里闪烁着雀跃的光。
“谢谢远哥！爱你哦～”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跑向来路，轻快得像只小鹿。
这小子。
转眼到了周四。晚自习刚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我正整理着书桌，逸飞说要去打电话了。
“记得和妈妈说周末来我家的事。”我轻声提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本的页角。
他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知道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是去宿舍楼下生活老师那里给家里打电话了。
熄灯后，他轻手轻脚地钻进我的被窝。他的声音带着跟被窝里一样的暖意：“刚才和妈妈说了，周末可以去你家。不过她说要听你的话，她明天带姥姥去成都亲戚家，要周六很晚才能回来，让我周五在你家吃完饭打车回去。”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流连。
“你二姐这周放假吗?”我继续问。
“不放，她得到月底放假”。
“那岂不是就你自己在家了？干脆在我家留宿吧，周日早上再回去。”我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要确认什么：“太打扰了吧？而且还没问妈妈的意见……”
“到我家后给妈妈打个电话就好。”我望着窗外疏朗的星子，“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还可以一起看电视剧。”
“好”。
被窝里的暖意渐渐交融，分不清是谁的体温。远处传来生活老师巡查的脚步声，我们默契地屏息，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
夜色渐浓，月光悄然移过窗棂，在我们交叠的被褥上铺开一层银白的纱。这个突如其来的周末，忽然被赋予了更深的意味——不再是一次寻常的做客，而成了两颗心在孤独的青春里继续靠近的契机。

第二十一章 够爱
晨光破晓叩心扉，戏语驱散旧日悲。
歌声烙印情难逝，指尖温柔永相随。

周六的深夜，我和爸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连日的奔波与悲伤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心的空茫。
周日的清晨，天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我还蜷缩在被窝里，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轻快而熟悉的敲门声。
妈妈开了门，那个清亮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立刻溜了进来：“阿姨好！哥哥呢？”妈妈压低声音笑着示意我在卧室。脚步声临近房门，我赶紧闭紧双眼，故意让呼吸显得均匀绵长。
他站在床边，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转。不过几秒，我那拙劣的演技便被看穿。他俯下身，温热的手指带着屋外清晨的微凉，轻轻撑开我的眼皮，声音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哥哥，哥哥，我的哥哥睡醒了吗？”
见我没反应，他忽然没了声响。我忍不住将眼睛眯起一条细缝，想窥探他的动静——却正好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眸子。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探进我被窝，精准地抓在我的腿间：“我的二哥睡醒了吗？”
我惊笑着躲闪，我们顿时闹作一团，清晨的宁静被我们撞得七零八落。笑声稍歇，他忽然安静下来，在床沿坐下，轻声问：“哥哥，你还难过吗？”
“有点。”我低声回答，那份因生死而起的、莫名的忧伤确实还未完全散去。
“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他说这话时，语气忽然变得郑重，像个试图安慰大人的小先生。他站起身，而我还在床上坐着。下一刻，他伸出手，将我的头轻轻揽入他尚且单薄却异常温暖的怀里，用一种混合着认真与玩笑的古怪腔调说：“你想二姥爷的时候，可以把我当你二姥爷。”
我被他这离奇的安慰逗得哭笑不得，心底的阴霾却仿佛被撬开了一角。我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赚我便宜。”
其实，坦白说，我对那位二姥爷的印象并不深刻，也没有太过浓烈的感情。只是在那种特定的、被悲伤笼罩的气氛里，不由得想到了生命本身的脆弱与短暂，想到有一天，我们也会面临这样的离别……到那时，我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这念头比亲人的逝去更让我感到一种深邃的忧伤。
起床后，我们履行了那个跨越一周的约定，并排坐在沙发上，开始播放《终极一家》的DVD。

这么多年过去了，剧中许多具体的片段在我记忆中始终清晰如昨，并非因为它们本身有多精彩，而是每一个笑点、每一次惊呼里，都夹杂着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无法复制的记忆。他的笑声在耳边，他的温度在身侧，瞬间填满了此前所有的不安与空缺。
第二集，前一秒还是夏天满身贴满钞票的搞笑画面，可转场来得太快，不过一瞬，The Ass Pub——「老屁股」酒吧突然响起“在你的时空 我从未退缩懦弱”的旋律，阿扣的嗓音就这样劈了进来。我与飞飞同时静了。那句歌词不像唱出来的，倒像从胸膛里挣出来的，带着金属的毛边与灼人的温度。我不得不承认——尽管我不愿承认——有些歌，注定只属于某一个人。哪怕阿扣后来卷入那么多争议，哪怕他的立场与品性被我暗暗鄙弃，可这一版的《够爱》，像烙在我听觉记忆里的一道疤，别人再唱，都显得太平滑，太规矩。只有他，唱出了不顾一切的霸烈，也唱出了只为一人低头的温柔。
我们反复听了两三遍，谁也没说话。直到最后一遍结束，飞飞才轻轻“啊”了一声，像从一场大梦里初醒。我起身打开电脑去搜完整版，歌词在屏幕上滚动，我们并肩坐着，跟着旋律一句一句地哼。
“woo ho yeh yeh yeh——”
阿扣在那头嘶吼，像要把什么从身体里抛出去。我与飞飞不约而同地仰起头，跟着喊：“唔嗷～耶耶耶——” 声音撞上天花板，又落下来，落进彼此的眼睛里。
“哥哥，我想要《够爱》的歌词。” 飞飞转过头来说。他声音还有些哑，是刚才唱得太用力。屏幕的光映进他瞳孔，亮晶晶的。
我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就软了：“好，回头我抄给你。”
话刚出口，我忽然想起什么。歌词里的指甲油。妈妈梳妆台上有瓶透明的指甲油。
“等我一下。”我说着起身，步子有些急，像怕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会凉掉。推开妈妈房门，那瓶透明指甲油果然安静地立在首饰盒旁。我捏起它，跑回房间的时候，心跳竟有些快。
“来，我给你擦点指甲油？” 我举了举瓶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把手伸过来。掌心向下，五指微微张开，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清晰。我旋开刷子，低头小心地涂。刷头划过他指甲的瞬间，能感觉到他屏着呼吸，他的目光就落在我的发顶，沉沉地，带着温度。他的指尖很凉，像夏夜里偶然触到的玉石。偶尔他指腹轻轻一颤，我便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用拇指轻轻按了按他的指根：
“别动呀，要涂不均了。”
他低低地“唔”了一声，像猫被抚了下后颈，果真不再动了。
等我涂完最后一根手指，他收回手，对着光仔仔细细地看。然后他抬头看我，眼神干净又执拗：
“哥哥，我也要帮你涂点。”
他没有问“可以吗”，也没有说“换我了”，而是直接拿起了那瓶指甲油，像完成一个理所当然的仪式。我伸出手，学他刚才的样子，摊平，放松。可当他低头握住我指尖的那一瞬，我忽然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绷得那么紧——被另一个人这样专注地触碰，原来是一件会让心跳变慢的事。
他没有我那么熟练，刷子偶尔会涂出边界，触到指缘的皮肤，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我却没有提醒他，只是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只有屏幕还幽幽地亮着，阿扣的声音在背景里轻轻循环：
“我的爱 只能够 让你一个人 独自拥有……”
我们没有再跟着唱，也没有说话。空气里浮着指甲油淡淡的化学香气，直到他涂完最后一笔，抬起头，与我的目光撞在一起。我们没有立刻移开眼，也没有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被指甲油轻轻封印在了指尖，透明，却再也擦不掉了。
woo ho yeh yeh yeh～
“唔嗷～耶耶耶 ”飞飞转过头，又开始跟唱，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我拿起歌词本开始抄写起来。

《够爱》
作词：aChord作曲：东城卫·修.编曲：东城卫演唱：aChord\东城卫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
指头还残留你为我擦的指甲油
没想走你好像说过你和我会不会有以后
世界一直一直变地球不停地转动
在你的时空我从未退缩懦弱
当我靠在你耳朵只想轻轻对你说
我的温柔只想让你都拥有
我的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
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我的伤和眼泪化为乌有为你而流
藏在无边无际小小宇宙爱你的我
（独白：你听见了吗?我为你唱的这首歌是为了要证明我为了你存在的意义）
世界一直一直变地球不停的转动
在你的时空我从未退缩懦弱
当我靠在你耳朵只想轻轻对你说
我的温柔只想让你都拥有
我的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
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我的伤和眼泪化为乌有为你而流
藏在无边无际小小宇宙爱你的我
爱你的我不能停止脉搏
为了爱你奋斗就请你让我说出口
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
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我的伤和眼泪化为乌有为你而流
藏在无边无际小小宇宙爱你的我～
爱你的我～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追寻
追寻你时间滴滴答滴答答滴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