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月,有很多让我感动的记忆碎片,算得上是我初恋的蜜月期了,尽管那只是一场暗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初春。雨丝如细密的银线,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垂落,将整个世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季节交替,我有些感冒,但并无大碍。
恒蛋儿是个很细心的男孩子,对我很是照顾。他会从我的声音中听出我身体不舒服,他会在我上课前拿走我的热水杯帮我接好热水,他会在我吃完饭准备同他一起去洗碗的时候,夺走我的饭盒:“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你都感冒了,不能淋雨了”,尽管那只是一场细雨。
还有一次小周末的休息时间,教室里的宁静与宿舍楼的喧闹像是两个世界。我在教室预习,恒蛋儿则一下课就回了他宿舍。
我回到自己宿舍,准备去收拾换洗的袜子还有内裤。我在桌子的洗衣盆里翻找,明明记得积攒了几双袜子和内裤,此刻却踪影全无。抽屉、床头、甚至枕头底下都摸了一遍,都没有。心里那点安然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躁的火气。这感觉不像丢了贵重物品,却更像一种私密的边界被冒犯了的恼怒。
“谁偷我内裤了?”我忍无可忍,声音在狭小的宿舍里炸开,“是不是有变态啊!”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面。正在看书的舍友抬起了头,对面床铺躺着听歌的也摘下了耳机,宿舍里顿时充满了各种揣测和议论。“不会吧,咱们宿舍还有这种人?”“再看看,是不是塞哪儿忘记了?”“要不去报告宿管?”“郗恒刚才好像来咱们宿舍了”
就在这片混乱的猜疑声中,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郗恒走了进来,午后的阳光给他周身镶了一道淡淡的金边。他手里端着一个淡蓝色的塑料盆,盆沿还挂着清澈的水珠。我一眼就看见,盆里整整齐齐叠着的,正是我那几双不翼而飞的袜子,还有内裤。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满屋子神情各异的舍友,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憨直的笑。“远哥,”他把盆子往我面前一递,语气轻松自然,“你的袜子和内裤我帮你洗好了。”
他是用自己的盆,洗了我的袜子和内裤。他也还只是个刚满12岁的小孩子。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我刚才那股理直气壮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无地自容的滚烫,从耳朵根一直烧到脸颊。
“你……”我接过盆,指尖触到那一片湿润的清凉,“你什么时候拿去的?我……我还以为有变态”。
“下课看你在预习,我回宿舍洗衣服,就来你宿舍看你有没有要洗的,顺手就洗了。”郗恒挠了挠头,表情依旧是那副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舍友们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哦——”,不知道谁还喊了一声“田螺姑娘”。
我晾晒完袜子内裤,刚才寻而不获的焦躁,大声嚷嚷的尴尬,此刻都沉淀为一种被无声关照着的温暖。
看着他滴着水珠的发梢和略显疲惫却满不在乎的神情,我忽然懂得了,友谊最珍贵的部分,常常就藏在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沉默的行动里。真正的情意,往往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