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食堂的白炽灯晃着冷光，邻桌电话里父母的叮嘱裹在米饭的热气里飘过来时，我夹住餐盘的指尖悄悄发紧。
左边的头发垂到眼下，像层薄纱，刚好接住那点没藏住的酸意。
原来不是所有家庭的声音，都带着玻璃碰撞的脆响，都要在寂静的夜里，变成压在枕头上的重量。
小时候总躲在卧室门后，门缝里漏进的光里浮着尘埃，和客厅里的争吵声缠在一起。父母的声音时而拔高，时而沉下去，像断了线的秋千晃荡，最后总会落在“要不是为了你”这句上。我把脸埋进枕头，布料吸走了细碎的哭声，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走，把那些难熬的时刻，一针一线缝进青春期的阴影里。
后来学会了戴耳机，让情绪核的躁动裹住自己，像躲进一层有温度的壳。高三的走廊总飘着粉笔灰，曾遇见过一个女生，她总在窗边低头做题，阳光落在她发梢，却暖不透她提起家庭时眼里的涩。我们像两株隔着距离的植物，共享着同一片沉默的阴影，只在擦肩而过时，借着校服袖子的轻碰，递一点转瞬即逝的暖意。毕业那天，我没有把那封情书夹进她的课本，这份没说出口的共鸣，便随着夏天的风，轻轻散了。
现在我读大二，晨跑时能看见朝阳把操场的草尖染成金的，露水在叶面上滚成小珠子，落在帆布鞋边，溅起细碎的亮。我能和室友笑着抢最后一块炸鸡，油渍蹭在嘴角也不在意，连专业课报告，都能迎着全班的目光，把准备好的内容讲得条理分明。偶尔放假回家，楼道里传来熟悉的争吵声，脚步还是会顿一下，听见别人争执，手指还是会下意识攥紧，但我已经学会了转身走进阳光里，把那些声音轻轻留在身后。
我开始敢把遮眼的头发全别到耳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时，能看见眼里慢慢亮起来的光。薄荷糖的凉、温牛奶的暖，成了新的习惯，代替了过去的烟酒。笔记本扉页上“要成为更好的人”，墨迹不再叠着犹豫，反而多了些坚定的弧度。那些青春期的阴影或许不会完全消失，但它们已经变成了身后的风景。
或许不用再回头躲着走，因为前方的路，正被朝阳照得越来越亮，而我正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光亮，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