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来临了,有个女孩总是这样安排她一天的生活。早晨5点半，她就起床，唤醒身边的女友，送女友去一所学校上课。还没有太阳的时候，她要在操场上跑两千米。然后吃早饭，边吃饭还要边跟男孩子争论昨天报纸上的敏感内容。然后，她要去上课，直到下午，中间吃午饭。当夕阳刚刚有些发红的时候，她要骑自行车到另一个学校接她的女友，然后两个人一起吃晚饭，一起上晚自习，一起回到她们共同租下的小民房里。第二天早晨，她5点半就要起床。  
    她叫安妮，三月的时候在成都一所大学读书。我就是和她一起租房子的女友。当时，她读大三，我读大二。我在她们学校举办的周末舞会上遇到了她。当我躲在舞会的一个角落里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时候，她看见了我。于是向我走来，脸上带着微笑，很友好，很诚恳的那种。她要请我跳舞。  
    不管怎样，我很感激她的。我猜想她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干部，总是维护着场面的和谐、热闹，悄悄地保持在快乐的气氛，不让任何人受到冷落。她的舞姿潇洒漂亮，带着我旋转挪动，就象是飞起来一般。我注意过她的脸色，没有女孩子那种温柔和娇媚，却充满了勃发的英气，身体挺拔，目光炯炯，我相信，即便她不是学生会的高级干部，也应该是女生中的领袖人物。每个学校里总是有不少这种人。  
    后来我果然知道，她的确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还是团委书记。我性格比较柔弱，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都是弱不禁风的那种，我好羡慕她的自信和坚强。我希望交她这个好朋友。而她也正有这个意思。我们干脆也不跳舞了，到操场上遛弯聊天去了。  
    从那以后，我们非常要好，如同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虽然我们兴趣不怎么一样：我喜欢上街，逛商场，购物，吃冰激凌和瓜子，她喜欢健身，看足球赛，喝不加糖的咖啡。但她常常依着我，我常常想她肯定是在家里做姐姐做惯了的，很懂得照顾人。事实上她却是独生女，家境很好，于是我又把她的这些优点想象为家庭教养的良好。
我俩学校距离大概两公里远，我小时候是在重庆长大的，不会骑自行车。如果我们想见面，她就骑单车到我们学校接我。后来她开始教我学骑单车，她一只手扶着单车的后坐，一只手牢牢地搂着我的腰，在她的关照下，我从来没摔倒过——因为从来没有摔倒，学了两个多月，我终于还是没有学会。  
无论去哪里玩，她都得骑单车带着我，我很亲昵地搂着她的后腰。有时候我说：“你要是个男生，我就爱上你了。”她说：“我不是男生，也可以爱我嘛。”我说：“那那些男生还是吃醋呀。”她说：“那些男生脏得很，我讨厌透了。”  
我笑了笑，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是<红楼梦>里的名言。我想是她的心太高了。但后来我知道自己错了，她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是乱说的。  
因为讨厌集体宿舍里的吵闹，我们都同意搬出来，在两个学校之间租间小小的民房。这样我们可以享受平静，还可以享受专注的友情。两个人租房子，总是要便宜得多。她虽然很精明能干，但对于收拾房子可就不内行了。她只能给我做助手，我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把房子收拾得如同梦幻一般，又舒服又浪漫。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个被窝里。刚刚进三月，深夜的天气还是很冷的。我们脸逗着脸，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给她讲我的家庭，我在高考的成绩，我第一次收到情书，等等。她就那样听着，神情专心，目光明亮。在我有点瞌睡的时候，她揽住了我的肩头，轻轻在我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我有点微微的惊讶，但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有点在我的意料之外，但却应该在我的想象之中。她开始继续亲吻下去，手掌也在抚摩我的胸部，动作很轻，很柔和，充满了温存和关怀，令我萌生慵懒的倦意。我抚摩着她的短短的头发，头脑里一片茫然，既没有贴近，也没有远离，但也完全没有了睡意。  
凌晨时分，她用手抚摩着我脸，问：“你说，如果在屋子里放两盆清水，那是什么样的境界？”我还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她就继续说下去：“如果爱情是这样的一个情景，那是多么温柔而且明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