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针，密密地扎在琉璃瓦上，发出连绵不绝的淅沥声。女漂泊者收起油纸伞，踏进破庙门槛时，带进一地的水渍。
庙内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屋顶漏了三四处，雨水沿着残破的神像流下，在积灰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一小滩的反光。但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那个人——仇远。
他背倚着斑驳的红柱，长剑横在膝头，白衣染了血与尘，袖口一道裂痕下，暗红色的伤口隐约可见。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覆在眼上的白绸，已被雨水打湿，贴合出眼眶的轮廓。
女漂泊者脚步放得很轻，他却已然抬头：“谁？”
“过路人。”她答，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雨太大，借此地避一避。”
仇远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他听得出来人没有杀气，脚步轻盈却并非习武之人的沉稳，更像常年在外的漂泊者。
女漂泊者在他对面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了一口。庙内只有雨声敲打，她却忍不住一次次看向仇远渗血的的袖口。终于，她开口问道：“你的伤......”
“无碍。”仇远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剑鞘上的纹路。
“流血了，”她坚持道，“我有些伤药和布条。”
仇远侧过头，仿佛在用其他感官感知她的存在。雨水顺着庙檐流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许久，他轻轻点头：“有劳了。”

女漂泊者挪近些，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干净布条。她小心地拉起他的衣袖，露出那道伤口——不深，但很长，血尚未完全凝固。
“是刀伤，”她轻声道，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渍，“你怎么......”
“遇到了几个贼人。”仇远简洁地回答，没有透露更多。他能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比雨水温暖得多，动作轻巧而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女漂泊者不再多问，专心处理伤口。她注意到仇远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药粉洒在伤口上时，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经常这样做？”仇远忽然问道。
“包扎伤口？”她微微一笑，“漂泊在外，总得学些基本的医术。”
仇远轻轻摇头：“不，是帮助陌生人。”
女漂泊者手上动作顿了顿：“见伤不治，非我所愿。就算是个陌生人。”
说话间，她已开始用布条缠绕伤口。这需要凑得更近，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仇远的脸颊。他忽然微微偏头，仿佛能透过白绸看见她似的。

“你是从南边来的，”仇远突然说，“身上有竹叶和茶香。”
女漂泊者惊讶地抬眼：“你怎么......”
“看不见的人，其他感官会敏锐些。”仇远淡淡解释，“还有，你的口音像是瑝珑一带的。”
她绑好最后一个结，轻轻放下他的衣袖：“好了。这药能加速愈合，但明日最好再换一次。”
仇远抬手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整齐而牢固：“多谢。”
“你一个盲人，为何独自在外行走？”话一出口，女漂泊者就后悔了，“抱歉，我不该多问。”
仇远却并不介意：“目盲不代表无能。有些人有眼却看不见真相，我虽无眼，却能看清更多。”
雨势渐小，庙内的积水映着微弱的天光。女漂泊者重新收拾好行囊，起身准备离开。
“雨还没完全停。”仇远说。
“我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她撑开伞，站在破庙门口犹豫片刻，忽然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仇远身边，“这是多余的伤药，明日记得换。”
仇远准确无误地拿起纸包，收入怀中：“路上小心。三里外有个岔路口，走左边那条，右边的近期塌方了。”
女漂泊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往那个方向去？”

仇远唇角微扬：“你的鞋上沾着那种只有往南才有的红粘土。而且，你说要赶在天黑前到村落，这附近只有南边的清河村符合距离。”
她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这个盲眼的剑客。最后轻声道：“谢谢你的指引。保重。”
“保重。”
女漂泊者踏出庙门，撑伞走入细雨中。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忍不住回头望去。破庙在雨幕中显得朦胧而遥远。
她不知道的是，仇远仍站在原地，面朝她离去的方向，仿佛真能透过重重雨幕看见她的背影。他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玉饰，是女漂泊者包扎时不小心从行囊中掉落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轻声自语，指尖抚过玉饰上精细的纹路——那是一朵雕刻的莲花，与他在梦中多次触摸过的纹样一模一样。
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线夕阳。仇远收起长剑，向着女漂泊者离去的方向，稳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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