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熊猫帮忙查出同一本书的来源与抄写者,显然需要些时间。
猫猫本也想暂且观察一阵赵迂的情况,但此时出了个问题。
“你去月君那里一趟。”
“今日就去吗?”
“今日就去。”
是有定期去壬氏那里诊察的安排。
猫猫如今倒不像以前那样抵触,只是心里揣着事,怕被对方看穿,难免有些发怵。不过,既然是刘医官的命令,她也无法拒绝,只能动身前往。
(打扰了——)
猫猫向几位面熟却仍不知姓名的侍卫点头致意后,走进了房间。
壬氏正一手拿着文书,一手轻晃酒杯。房间里温暖得让人忘了是冬天。地上铺着长毛毡,长椅上还搭着膝毯。
“你来啦?”
猫猫抬头望去。壬氏的公务按理说已不如从前繁多,但大概已经养成把公务带回家做的习惯了。桌上的文书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要紧事务。
“我来确认您的健康状况。”
“知道了。”
猫猫取出诊察簿。
“这是做什么?”
“记录下来才不会怠慢职责。除了以往的触诊等项目,我还想多追加几个问题。”
猫猫也有自己的一番考虑。
“失礼了。”
猫猫靠近壬氏,依次检查他的下眼睑、让他伸出舌头查看,随后又为他把脉、听诊心音。
“……”
察觉到壬氏投来异样的目光,猫猫刻意忽略,专注执行职务。
“那么开始提问。”
她先按惯例确认近期有无不适或身体异常,接着便抛出了新增的问题。
“请问您每日的膳食内容与分量,以及酒、水等饮品的种类和饮用量是怎样的?”
“谁会一一记这些。”
壬氏哼了一声,仰头望向天花板,但其实没必要费心回想。水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本记录每日饮食的册子放在了桌上。
“多谢嬷嬷。”
“往后我会把详细分量也记录下来。”
“大致情况就可以了。”
真是能干过头的嬷嬷。猫猫把册子放在一旁,准备稍后再抄录。
“另外,您每日如厕几次?”
“如厕……”
“请具体告知排泄次数。”
“排泄……”
壬氏瞬间僵住。
“好啦好啦,猫猫姑娘~”
雀突然冒了出来。
“不可以问这个,不可以哦~”
“什么不可以?”
雀摆着手指、摇着头,规劝猫猫。
“大家的偶像可是不会去‘采花’的哦~”(译注:因动作像蹲着采花,旧时日本女性会用“采花”指代上厕所。)
“我只是想确认健康状况而已。而且,该排的东西不排出来会死人的吧?”
“总——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要是身体真有异常,月君自己会说,或是由水莲大人告知的~”
雀悄悄在猫猫身后放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不如聊点闲话吧?”
猫猫心里还惦记着赵迂的事,也没查清那本书的作者,本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但壬氏似乎不这么想。
“真有异常,我自会告知你。比起那个——”
他向水莲递了个眼色。
“市面上似乎在卖一种有趣的玩意儿,就弄来了一件。”
猫猫正好奇会是什么,只见水莲端来一个茶壶。茶壶装饰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好了。”
壬氏先往一个茶杯里倒茶,茶香清雅,茶叶想必十分昂贵。
壬氏又往旁边另一个茶杯里倒茶。不,不是茶,是红色的果子露。
猫猫对比着两个茶杯里的液体,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饮品。
“怎么样?很神奇吧?”
壬氏笑得颇有兴致。
“这茶壶是双层结构,能分别倒出两种东西。”
“哦~”
猫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茶壶。
“倒是很适合用来下毒。”
“……好像是这么回事。”
“今后看到类似的茶壶,我会多加留意的。”
“麻烦你了。”
壬氏显得有些沮丧,把茶壶推到桌子边缘。
(大概是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吧)
猫猫有些过意不去,可脑子里总忍不住往“试毒”的方向联想。
(有没有什么话题呢?)
“对了,阿多大人那里的孩子们,近来都还好吗?”
会突然提起这事,大抵是因为赵迂的身影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说那些幸存的孩子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之前见栀子姑娘精神好了许多,就想到这个事。”
“嗯,托付过来照顾的姑娘,健康成长着吗?”
“是的,她现在很黏罗半他哥。”
“罗半啊,他确实是个容易让孩子亲近的人。”
虽然有时像个野孩子,但总比之前差点营养失调而死好多了。
“那件事之后已经过了三年,孩子们对往事记忆模糊,倒也能健康成长。他们现在也很黏阿多。”
猫猫对此并不意外。除了阿多,翠苓想必也一直细心照料着孩子们。
可孩子终究不会永远是孩子。
“这些孩子将来会如何安排呢?总不能像对待翠苓姑娘那样吧?”
翠苓好歹是先帝血脉,这辈子恐怕都逃不开监视。
“若他们成年后能安分守己,我打算让他们各自独立生活。听说他们懂事前,父母便已堕落,一直是乳母在照料。”
幸存的孩子中,赵迂年纪最大,或许对父母还有些印象。假如他恢复记忆,不知会做出何种行动。
(别想起来,千万别想起来)
一旦赵迂表现出异样,猫猫根本护不住他。
她一边思索,一边端起茶杯喝茶,目光无意间扫过壬氏桌上的文书。
复杂的文字间,画着一幅略显笨拙的画。
“这是?”
“哦,是铃丽公主画的,说画的是我。”
“虽不能说很像,但别有韵味。”
“是吧?”
壬氏难得有些得意,微微扬起了下巴。
公主曾有段时间更黏猫猫,如今怕是早已把她忘了。猫猫一边觉得有点不甘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图画。
“公主今年该六岁了吧?”
“嗯。”
在猫猫的记忆里,公主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不禁感叹孩子长得真快,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变化。
“嘿。”
猫猫没什么意义地戳了戳壬氏。
壬氏猛地向后一躲。
“你、你突然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四年前的您应该不会摆出这种态度。”
“啊——啊——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壬氏捂住耳朵摇头,显然对过去的自己很是抵触。
“当年后宫的女官们可真幸运。平日里连见一面都难的丽君,她们借着公务的名义,就能和您搭话。”
猫猫一边回想他当年光彩夺目的模样一边说道。
“这是在挖苦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您和当年反差很大,很有趣而已。”
“哼。”
壬氏闹起了别扭,索性躺在了长椅上。
“要睡请到寝室去睡。”
壬氏不说话,招手把猫猫叫过去。他用身旁的毛毯把靠近过来的猫猫包了个严严实实。
猫猫瞬间像被裹进了茧里。
“您这是做什么?”
隔着毛毯的模糊声音,壬氏应该听得见。
“只是想以不会产生奇怪的情绪为限度补充一下。”
“真是拐弯抹角。”
猫猫在毯子里扭动着,可壬氏裹得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开。
“你现在这样子,倒像只真猫。”
“哪有这么大的猫。”
“那养只老虎好了。”
“谁来照顾呢?”
“马闪啊。”
“啊——”
猫猫下意识地认同了。
“这样太不负责任了,还是算了。”
“还是算了比较好。”
“那就拜托你代劳当猫吧。”
“呜——汪。”
猫猫心想,她才不要“喵——”地叫呢。
同时她觉得莫名地暖乎乎,保持着能隐约听到心跳声的姿势,放松下来。
(得注意别睡着了)
猫猫一面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一面感受着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