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有张生者，少颖悟，能诗书。及束发就塾，父督之严，师课之苛，昼夜伏案，唯以帖括为务。生双目渐如枯井，指节恒带墨渍，虽风月当前，花鸟娱目，亦漠然如未见。
后竟得奇疾：闻丝竹则掩耳，见丹青则闭目。唯遇试题，则瞳光灼灼，奋笔如飞，字字如刻印。一日，塾中偶置《山海经》、《楚辞》诸异书，生瞥见，忽大怖，汗涔涔下，若逢鬼魅，急取焚之，曰：“此异端邪说，乱人心智，误我功名！”
未几，生形体渐消，竟化为一纸卷状物，轻薄如蝉翼，唯见字迹游走其上，啾啾作人语，喃喃皆考题。家人惊怖，延术士视之。术士叹曰：“此‘考鬼’也！为八股所蚀，灵性尽丧，膏血已凝为墨汁矣。彼视天地万物，无非题海；经史子集，皆是答案。虽生犹死，虽存实亡。”
夜有文曲星君过其庐，见之愀然，判曰：“斯人魂魄，已饲题窟。以人饲题，如投骨豺虎，骨尽则身殉。尔等父母师者，磨盘自谓，碾碎灵珠，所求者何？不过虚名一纸，徒造此孽耳！”言毕，阴风飒飒，纸人簌簌而裂，散作雪片，纷扬入题海，顷刻无踪。
异史氏曰：嗟乎！教者，本在开智明心，育木成林。今反以绳墨束之，以利刃斫之，使灵童化木偶，慧心成朽株。磨盘之喻，何其痛哉！所育非人材，实题魔之祭品耳。悲夫！寸心未许留天地，百卷空能记死蛇，岂不哀乎？
后竟得奇疾：闻丝竹则掩耳，见丹青则闭目。唯遇试题，则瞳光灼灼，奋笔如飞，字字如刻印。一日，塾中偶置《山海经》、《楚辞》诸异书，生瞥见，忽大怖，汗涔涔下，若逢鬼魅，急取焚之，曰：“此异端邪说，乱人心智，误我功名！”
未几，生形体渐消，竟化为一纸卷状物，轻薄如蝉翼，唯见字迹游走其上，啾啾作人语，喃喃皆考题。家人惊怖，延术士视之。术士叹曰：“此‘考鬼’也！为八股所蚀，灵性尽丧，膏血已凝为墨汁矣。彼视天地万物，无非题海；经史子集，皆是答案。虽生犹死，虽存实亡。”
夜有文曲星君过其庐，见之愀然，判曰：“斯人魂魄，已饲题窟。以人饲题，如投骨豺虎，骨尽则身殉。尔等父母师者，磨盘自谓，碾碎灵珠，所求者何？不过虚名一纸，徒造此孽耳！”言毕，阴风飒飒，纸人簌簌而裂，散作雪片，纷扬入题海，顷刻无踪。
异史氏曰：嗟乎！教者，本在开智明心，育木成林。今反以绳墨束之，以利刃斫之，使灵童化木偶，慧心成朽株。磨盘之喻，何其痛哉！所育非人材，实题魔之祭品耳。悲夫！寸心未许留天地，百卷空能记死蛇，岂不哀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