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先占

1.塞壬的歌声偃旗息鼓，方才充斥着呐喊与炮火的战场上陷入了寂静。这不是战争结束的标志，相反正是决战的前奏。它如此细微，如同蚊声，然而却悄悄蛰伏在浪涛之下。碧蓝航线联军的人类海军部队正在急速撤出这片海域，这并非是他们胆怯而溃逃，相反他们先前的勇气令大海都炙热燃烧。损失虽惨重，不过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之所以做出此举，是因为即将爆发的恐惧之眼会战，将是他们完全无法介入的、不可想象的会战。与其堆积其中阻碍舰船进攻，选择撤出更符合作战的需求。元帅乔瓦尼依据布置有序地指挥各舰队撤退，哪怕他最亲近的后辈，被他视为下一任海军元帅最合适的继承人在他面前跪下苦苦哀求，也同样不允。
“学长，至少，至少让我为马汉将军复仇，哪怕驶入恐惧之眼就被击沉我也再所不惜！学长！”
“不允，拖下去。”他冷漠地挥手，几个水兵即刻拖走他“如果依旧坚持，你们就把他打晕扔到船上运走，我没时间听他说话。”
白鹰准将哀嚎着被几个水兵抗出作战室，同盟的几位海军高级将领踏入作战室，面面相觑。
“你们也是来要求作为先锋突入的吗？统统不允！”
“不，元帅阁下，我们是和您告别的，以及，祝愿您旗开得胜。”
“很好，现在遵照命令乘别舰离开，我军将在两小时后发动总攻。”
“是！”

2.克拉克斯趾高气扬地踏入作战室，它头戴特制的小军帽，身披一件特制的海军大衣在飞行时也不会掉下，以及一副专门用来装模做样的墨镜。倘若给它一支玉米叶烟斗，那看起来真是将帅风范。
“你也没走啊，克拉克斯。”
“（我可是要做第一只进恐惧之眼的乌鸦呢，我又不像你只爱企业一个，等我打完仗回去要到圣迭戈狠狠炫耀吸引一大批白鸽做女朋友呢！呜呼——）”
企业吗……
他感知到那颗同样跳动着的心脏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赶来，踏着碧蓝色的波涛，在大海上驰骋。沉重压抑的战场似乎也在海风下变得清新起来，哪怕这短暂的闲暇时光将要在不久后被打破。
他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却相信命运。倘若要说他和企业的关系，正是命运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命运这种东西，或许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趋之若鹜。有的人是傀儡，盲从命运，被丝线牵引操纵；有的人如盲人，看似漫无目的地摸索但丝线已引导他一步步走向结局；而有的丝线并不是显眼的，它们总要潜伏起来，当你满怀自信地探索前行抵达终点后才发现它们潜藏的路径如草蛇灰线。
它就像将二人内心连接起来的心线一样，每当心脏共同跳动时便会触动，当失去一切的二人盲目地、悲哀地牵引着丝线无措前行时，却发现命运的确如此于是撞个满怀。
我想，我并不是这三种人，正如我不是约翰或者乔·布朗或者除此以外的任何人一样。命运么……它似乎冥冥之中决定了什么，可这样不是很可悲吗？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行为和意志本身算什么呢？

3.据说，曾有人对这个问题做出过回答，不过那时命运一词所采用的是“上帝”这一称谓。而得到的回答是——自由意志。
即使一切都在旨意之中，然而消极地等待它的到来和主动无畏地去迎头直面是两回事，而促成后者的正是自由意志。换言之，人第一次凭借自由意志这个概念战胜了将他们困扰的宿命论。
他合上眼，静静聆听将官们撤离的声音，以及那越来越接近的心跳声。
如果一切命中注定，而凭借自由意志去执行它，难道不也同样被束缚其中吗？还是说不过选择了一种心安的理由？然而那样的话只会使人发现并没有赋予自己的“天赋使命”，进而沉沦于虚无主义的桎梏中。
但是，如果意义本身就是人所创造而非命运所固定的呢？正如自然界中许多东西本就存在那，然而是人类发掘了它的价值赋予了意义一样，那么，人的命运又当如何呢？
是的，所以人战胜了命运。这不是百无聊赖的自我安慰和精神麻醉，而是事实。

4.“指挥官。”企业踏着天鹅般的步伐，无视沿途将官的行礼高昂着头颅走入作战室内，她的披风和军服在激烈的战斗中有了些许破损，却在斗志昂扬下显得飒爽。笔挺的军装在她挺拔且修长的身材衬托下总是让她周身弥漫着闲人免近的冷空气，但是眼下被海水打湿后却反而让她流露出少女应有的柔软——不过只在心爱的人面前如此，而那双锐利的紫色双眸也在暖意下融化。
“你来了。”指挥官缓缓转身，面向朝自己敬礼的企业“不用了。”
“是。”企业慢慢放手，她看向指挥官，内心不免犹豫起来。指挥室内，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克拉克斯逃了出去。曾经以“智将”闻名的指挥官乔瓦尼·达·西西里失去了往日在战场上的从容与谋略，在指挥室内来回踱步。而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灰色幽灵”企业也失去了那份“锐气”，变得扭捏。
指挥室内的时钟过分地吵闹了，他内心抱怨道。
“叫我过来，是有新的布置吗指挥官？”企业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她想要单刀直入，然而却违心地把话题转到公务。她有些懊恼，却又有些庆幸，但随即是更大的后悔弥漫心间。
指挥官愣在原地，但终于下定了决心。

5.“不，不是的，我有些私事想问你。”这个在战场上可以用一根指头从容调度数支舰队的男人，追其本心却是厌恶战争的——正如眼前的少女一样。倘若问及他褪去军职将要去往何方，或许会是成为一名面包师傅或者历史教师吧？或是不幸，或是时运的推动，他终究违背了本心成为了一名前所未有优秀的海军元帅。
我还有战争以外的活路吗？或者说，战争真的有结束的那天吗？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乐观，竟然觉得和平的未来是存在的。可当他真的面临和平前所未有的接近时，却惊觉自己想象力太过于贫乏了。
如果战争真的结束，我将何去何从呢？企业呢？
对啊，我可能还有战争之外的活法，可是作为抗击塞壬，本源上是抗击X而诞生的企业呢？如果说真的有命运存在，那么这就是她天生的责任，可是当和平真的到来时会怎样呢？她会去哪里呢？
“如果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呢——啊，我曾经问过你这个问题。”
淡紫色眼眸的少女没有从容地对答，而是素净的面庞上微微发着烧，她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我……
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我？我的话，大概还会跟着你吧，毕竟战场之外也只有你身边比较安心了，你愿意……带我走吗？”
他睁大深褐色的眼眸，惊愕地注视着眼前完全褪去伪装的少女，半晌过后他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6.没有得到爱人的回应，令本就忐忑的她内心更加不安，在强烈的感情冲击下已经词不达意，连真心话的脉络都组织不起来。她紧张的紫色双眸不敢直视他，同样不敢正视内心。于是，飘忽不定地躲闪着，如同在风中晃动的火苗。
“虽然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可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只约会过几次，而且，而且该怎么说呢？因为我是舰船，而且内心坚硬的缘故……而且我也没有信心能做好家务和煮一手好菜，以前我有和约克城姐还有女灶神煮过饭结果把厨房给炸了……而且大战在即，我却提出这种事，实在是不应该……”
或者说，我真的有资格提起吗？会不会显得太咄咄逼人呢？
不，如果不说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恍惚的内心下定决意，她锐利的双眸刺破迷惘，一鼓作气将羞涩而无法说出的话语尽数倾泻而出：“啊，真伤脑筋，我一直不擅长说出内心的想法，可是，可是我觉得非和指挥官说不可。总之，虽然从刚才起就只有我乱说一气……总之，总之……你愿意吗？！”

7.一鼓作气的企业将浑身的勇气耗尽，仿佛为了说出这些话将肺中的空气尽数排出，她面色潮红微微喘气，摘下了那显眼的、几乎成为个人标志的军帽。狼狈不堪的她不敢直视爱人的炙热眼神，于是假装不经意地将视线停留在指挥室内的装饰上，心弦随时钟的滴答声而不停往复。
空气像蜜糖一般粘腻，指挥官面对企业鼓起全身勇气的告白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爱着企业，也曾想过对企业求婚，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抢先一步如此，而这将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措辞完全打乱。短短一分钟——如果早一分钟先说出来的话，就不用为此苦恼了。可是，自己先前就已经为如何开口而苦恼了。
他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不使自己表面出现混乱，然而要甩开优柔寡断却是不易的。总是他再怎么天纵奇才，可是本该祝他一臂之力的文学素养却在此刻背叛了他，只能勉强拼凑些和企业的求婚水平相近的回应。

8.他摘下军帽，同样忐忑不安。这位白鹰海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此时年满二十六岁，距离生日尚有时日。战争的重压让他有了远超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乃至于抹杀了，可是在灵魂深处，他依旧是羞涩的、恋心懵懂的青年。
“战争结束以后，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再打仗。我也打算休假一段时间，港区和碧蓝航线的事务本就该是约克城女士她们的。这段时间内没有工作……我是元帅军衔，你也有少将军衔，两人的津贴加起来吃穿是不愁的……啊，我也有很多地方想去，比如回圣迭戈，去风车市，还有回到帕拉加看看。对了，我也想去西西里，不知道我的外祖父有没有活着，我一直想去西西里可是没有机会……”
指挥官曲折而旁敲侧击的话语连篇，企业的手指不安地抓捏军帽，她把它垂放在小腹。这份不安不断加剧，最终演变为一种深刻的表情。她欲言又止，可是又无法鼓起勇气。直至时钟再次鸣响，她才借机低声结结巴巴地埋怨：“我还没有听到您的回复……您……愿意带我走吗？”
指挥官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他手足无措，不禁同样涨红了面庞。因为太过于自然，而忽视了这点吗？
“荣幸之至，企业小姐。”
超乎意料地简单说出，于是他毫无知觉地重复了几遍，连自己也未曾察觉。
“乐意之至。”

9.看着眼前呆若木鸡，毫无反应的企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骤然失声了——就像那些耳鸣一样，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幻听呢？然而，下一个瞬间企业的面红耳赤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她笨拙地点点头，满脸不可置信，双手紧抱那副军帽努力克制心脏不跳出来。
“我……”企业步伐沉重，但依旧缓缓靠近指挥官。指挥官比她略高半分，于是视线微微上抬——这样的角度，显得企业更可爱了，指挥官如是想。
她的右手轻抚爱人，不，丈夫的面颊。热泪积涌在眼眶，而后顺着绯红的脸颊滑落，滴洒在指挥室内的地板。如同那夜的雨水，如同那个黄昏时同样的泪珠。
言毕，她没有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立刻强吻了我，双手紧紧拥抱。

10舌头紧紧缠绕在一起，在潮湿闷热的口腔中翻腾交织。少女肆意而激烈地发出自己的嗯呐与娇喘声作为宣泄和表达情感的方式，看似柔弱的双臂将我紧紧抱住并愈发用力，体内的空气被她尽数夺去，游离在窒息的边缘。企业迟迟不愿意松开，好似一旦停止下来二人就不得不再次面临并走上分别的命运。身体变得越发闷热，意识因窒息和巨大的冲击而变得模糊，恍惚间意识仿佛互通了，我与她仿佛可以听见彼此共同的心声与渴求——“不要离开我”。
指挥室外将官撤离的声音逐渐停歇，所有人都登上撤离的船只向后方战线退去。哪怕是挣扎不断的准将，也终于认清了现实，只能无奈地朝渐行渐远的旗舰希望号行了个军礼。一边悔恨，一边为他献上祝福，并由衷地祝愿他与新泽西交往。
请务必凯旋。
过了良久二人才再度分开，然后极有默契地互相不看对方，各自将头别到一边去。
“在总共开始前，我们各自去准备吧。”指挥官言罢，沉默地走开。
“嗯，指挥官……乔瓦尼……”

完，共十部分，约4304字。

v500红尖尖速更，怎么刚好刷到还断在这里，夜不能寐

写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