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疲倦的、深灰色的河流，从我的脚下一直流淌到街道的尽头。幼儿园的铁门在我身后发出沉重而熟悉的「喀锵」一声，宣告着又一日工作的结束。孩子们的喧闹声，那些混杂着哭泣、欢笑与无意义吵嚷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膜上，残留一阵温暖的回响。
我，神尾晴子，将钥匙放回口袋，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孤单。
通常，从这里开始，世界就会变得格外安静。回家的路，我走了无数遍，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分辨出哪块路砖有些松动，哪一家的院墙上爬满了会在夏末开出紫色小花的牵牛藤。这段路程，是一道缓慢的、将白日的喧闹与夜晚的寂静分割开来的仪式。我会从「晴子老师」这个身份里逐渐褪出，变回那个独自一人、守着一栋空房子的神尾晴子。
屋子里没有人等我。饭菜不会自己变热。电视打开，也只是为了用人声填满那片过于宽广的沉默。
但是，今天不一样。
家里有客人。
这句话，光是在心里默念一遍，就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自从观铃……自从那孩子离开之后，这栋房子，就再也没有过访客的喧闹了。它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忘了的贝壳，静静地躺在时间的沙滩上，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听着空洞的回响。
古河早苗小姐，水濑秋子小姐。
她们是前几天在镇上的商店街偶然认识的。当时，早苗小姐正因为自己新烤的面包卖不出去而泪眼汪汪地跑开，而秋子小姐则一脸平静地追上去，递给她一条手帕。那幅景象有些滑稽，又有些令人心疼。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冲动，我走上前，买下了那个看起来形状有些奇怪的面包。
或许，是早苗小姐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个同样爱哭的孩子吧。
没想到，以此为契机，我们竟然聊了起来。她们也是母亲，身上带着那种独有的、温和而强韧的气息。我们交换了彼此的住址，约好了今天，她们会来家里坐坐。
一想到家里那盏昏黄的、总是只为我一人亮起的灯，此刻正照耀着另外两张温柔的笑脸，我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期待，这种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情感，像一只胆怯的蝴蝶，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傍晚的空气里，混杂着附近人家晚饭的香气，还有夏风和海鸥的味道。我能听见，从门的缝隙里，隐约传来了低低的、温柔的交谈声。
那声音，是这栋房子久违的呼吸。
我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这句每天都会对着空无一人的玄关说出的话，今天，终于得到了响应。
「欢迎回来，晴子小姐！」
「回来啦。」
客厅的灯光温暖地洒了出来，将我笼罩其中。早苗小姐和秋子小姐正坐在矮桌旁，听见我的声音，一齐回过头来。早苗小姐的脸上是灿烂得有些耀眼的笑容，而秋子小姐则只是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温和而沉静。
屋子里……好温暖。
这并非是错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不是我惯用的那种空气清新剂，而是属于她们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味道。桌上，摆着一束小小的、新插上的鲜花，让整个房间都鲜活了起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的，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工作辛苦了。」
秋子小姐为我倒了一杯温热的麦茶，递了过来。
我脱下外套，在她们对面坐下。掌心传来茶杯的温度，那份温暖，似乎能一直渗透到心里去。
「晴子小姐是幼儿园的老师吧？一定很辛苦吧？」
早苗小姐眨着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喝了一口茶，喉咙里那份因讲了一天话而产生的干涩，被温润的茶水舒缓了。
「也谈不上辛苦。小孩子嘛，虽然有时候很吵，但……真的很可爱。」
一说起孩子们，我的语气就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小小的、软软的身影。
「今天，有个叫小翔的男孩子，画了一幅画给我。画上，是一个……嗯，有很多只脚的，看起来像章鱼一样的东西。他很得意地告诉我，那是他最喜欢的晴子老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老师有那么多只脚呀？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早苗小姐立刻被我的故事吸引了，身体微微前倾，一脸期待。
「他说，‘因为晴子老师跑得很快呀！不管谁摔倒了，老师都能第一个跑过去！’」
「哇啊……」
早苗小姐先是有一点惊讶，然后微笑起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莞尔。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更加轻松融洽。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从幼儿园里孩子们的趣事，聊到商店街哪家豆腐店的豆腐最滑嫩，又聊到最近天气的变化无常。
这些对话，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琐事。但就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言语，像一块块小小的拼图，将这个原本空旷冷清的客厅，一点一点地，拼凑出名为「家」的温馨图景。
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这样放松地笑过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早苗小姐在兴高采烈地讲，她的声音活泼而富有感染力。秋子小姐则是一个温柔的倾听者，偶尔会用一两句简短而精辟的话语，为早苗小姐的叙述做一个恰到好处的总结，或是抛出一个新的话题。
而我，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我喜欢看着她们说话的样子。早苗小姐说到激动处，会忍不住挥舞起手臂，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像一本童话书。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治愈。
「说起来，晴子小姐一个人住，晚饭是怎么解决的呢？」
秋子小姐忽然问道。
「我吗？很简单的。有时候是便利商店的便当，有时候……就随便煮点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我连煮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人吃饭，总觉得索然无味，食物的味道，似乎也淡了许多。
「那怎么行！工作那么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才对！」
早苗小姐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语气严肃得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
「就是啊。」
秋子小姐也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像是在交换什么暗号。然后，早苗小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献宝似的，从她随身带来的大布袋里，捧出了一个用纸袋包着的东西。
「将将！晴子小姐，这个，请务必收下！」
那是一个面包。一个……形状依旧有些一言难尽，但看起来，比我上次买的那个，要规整一些的面包。
「这是我今天早上，特地为晴子小姐烤的！我把所有的爱与勇气，都揉进去了哦！」
她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地宣布道。
与此同时，秋子小姐也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里，是颜色有些奇特的、呈现出暗橘色的、黏稠状的物体。
「这是我……特制的果酱。」
我看着眼前的面包和果酱，又抬头看了看她们两人真诚的、充满期待的脸。
那一瞬间，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情绪，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我连忙低下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这算什么啊。
不过是一个面包，一罐果酱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满，满到发疼。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会这样，特地为我准备食物了？有多久，没有人会这样，笨拙地、却又如此真挚地，关心我的晚餐，关心我的身体了？
自从观铃离开后，这栋房子，就再也没有过食物的香气。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咀嚼着孤独的味道。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我以为，我已经能够独自一人，坚强地走下去了。
但原来，不是的。
原来，我的心，依然在渴望着温暖。依然在渴望着，被人在乎，被人放在心上。
她们的这份心意，就像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我用坚强伪装起来的、那扇早已锈迹斑斑的门。门后，是那个脆弱的、胆怯的、一直在哭泣的神尾晴子。
「……谢谢你们。」
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诶？晴子小姐？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看到我的反应，早苗小姐一下子慌了手脚，脸上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不是的。」
我抬起头，对她们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太开心了。」
「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温热的液体，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
这是，被幸福浸泡过的、温暖的眼泪。
屋外，夜幕已经降临。
但屋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
……
……
夜深了。
送走了早苗小姐和秋子小姐，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但这份寂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感到窒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们的笑语，和那份温暖的气息。
我坐在矮桌前，看着那个面包，和那罐果酱，心里还是满满的。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地叫了一声。
也是，忙了一天，晚饭还没吃呢。
我笑了笑，决定就用这份充满心意的礼物，来当我的晚餐。
我将面包切开。面包的质地……嗯，非常紧实，切下去的时候，刀刃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不过，这一定是真材实料的证明。
我又打开了那罐果酱。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里，有水果的酸甜，有某种香料的辛辣，还有一股……像是鱼干一样的腥气。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秘方”吧。秋子小姐的手艺，果然深不可测。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用勺子舀了一些果酱，均匀地涂抹在面包片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它送入了口中。
……
……
……
我的味蕾，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灾难。
我的味觉神经，在发出凄厉的悲鸣。
我的胃，在进行着最绝望的抗议。
我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喉咙一甜，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倒在地板上的前一秒，我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她们的这份好意……是想杀了我吗……
真……难……吃……
我……口……吐……白……沫……
我，神尾晴子，将钥匙放回口袋，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孤单。
通常，从这里开始，世界就会变得格外安静。回家的路，我走了无数遍，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分辨出哪块路砖有些松动，哪一家的院墙上爬满了会在夏末开出紫色小花的牵牛藤。这段路程，是一道缓慢的、将白日的喧闹与夜晚的寂静分割开来的仪式。我会从「晴子老师」这个身份里逐渐褪出，变回那个独自一人、守着一栋空房子的神尾晴子。
屋子里没有人等我。饭菜不会自己变热。电视打开，也只是为了用人声填满那片过于宽广的沉默。
但是，今天不一样。
家里有客人。
这句话，光是在心里默念一遍，就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自从观铃……自从那孩子离开之后，这栋房子，就再也没有过访客的喧闹了。它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忘了的贝壳，静静地躺在时间的沙滩上，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听着空洞的回响。
古河早苗小姐，水濑秋子小姐。
她们是前几天在镇上的商店街偶然认识的。当时，早苗小姐正因为自己新烤的面包卖不出去而泪眼汪汪地跑开，而秋子小姐则一脸平静地追上去，递给她一条手帕。那幅景象有些滑稽，又有些令人心疼。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冲动，我走上前，买下了那个看起来形状有些奇怪的面包。
或许，是早苗小姐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个同样爱哭的孩子吧。
没想到，以此为契机，我们竟然聊了起来。她们也是母亲，身上带着那种独有的、温和而强韧的气息。我们交换了彼此的住址，约好了今天，她们会来家里坐坐。
一想到家里那盏昏黄的、总是只为我一人亮起的灯，此刻正照耀着另外两张温柔的笑脸，我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期待，这种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情感，像一只胆怯的蝴蝶，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我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傍晚的空气里，混杂着附近人家晚饭的香气，还有夏风和海鸥的味道。我能听见，从门的缝隙里，隐约传来了低低的、温柔的交谈声。
那声音，是这栋房子久违的呼吸。
我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这句每天都会对着空无一人的玄关说出的话，今天，终于得到了响应。
「欢迎回来，晴子小姐！」
「回来啦。」
客厅的灯光温暖地洒了出来，将我笼罩其中。早苗小姐和秋子小姐正坐在矮桌旁，听见我的声音，一齐回过头来。早苗小姐的脸上是灿烂得有些耀眼的笑容，而秋子小姐则只是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温和而沉静。
屋子里……好温暖。
这并非是错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不是我惯用的那种空气清新剂，而是属于她们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味道。桌上，摆着一束小小的、新插上的鲜花，让整个房间都鲜活了起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的，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工作辛苦了。」
秋子小姐为我倒了一杯温热的麦茶，递了过来。
我脱下外套，在她们对面坐下。掌心传来茶杯的温度，那份温暖，似乎能一直渗透到心里去。
「晴子小姐是幼儿园的老师吧？一定很辛苦吧？」
早苗小姐眨着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喝了一口茶，喉咙里那份因讲了一天话而产生的干涩，被温润的茶水舒缓了。
「也谈不上辛苦。小孩子嘛，虽然有时候很吵，但……真的很可爱。」
一说起孩子们，我的语气就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小小的、软软的身影。
「今天，有个叫小翔的男孩子，画了一幅画给我。画上，是一个……嗯，有很多只脚的，看起来像章鱼一样的东西。他很得意地告诉我，那是他最喜欢的晴子老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老师有那么多只脚呀？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早苗小姐立刻被我的故事吸引了，身体微微前倾，一脸期待。
「他说，‘因为晴子老师跑得很快呀！不管谁摔倒了，老师都能第一个跑过去！’」
「哇啊……」
早苗小姐先是有一点惊讶，然后微笑起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莞尔。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更加轻松融洽。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从幼儿园里孩子们的趣事，聊到商店街哪家豆腐店的豆腐最滑嫩，又聊到最近天气的变化无常。
这些对话，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琐事。但就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言语，像一块块小小的拼图，将这个原本空旷冷清的客厅，一点一点地，拼凑出名为「家」的温馨图景。
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这样放松地笑过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早苗小姐在兴高采烈地讲，她的声音活泼而富有感染力。秋子小姐则是一个温柔的倾听者，偶尔会用一两句简短而精辟的话语，为早苗小姐的叙述做一个恰到好处的总结，或是抛出一个新的话题。
而我，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我喜欢看着她们说话的样子。早苗小姐说到激动处，会忍不住挥舞起手臂，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像一本童话书。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治愈。
「说起来，晴子小姐一个人住，晚饭是怎么解决的呢？」
秋子小姐忽然问道。
「我吗？很简单的。有时候是便利商店的便当，有时候……就随便煮点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我连煮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人吃饭，总觉得索然无味，食物的味道，似乎也淡了许多。
「那怎么行！工作那么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才对！」
早苗小姐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语气严肃得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
「就是啊。」
秋子小姐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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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晴子小姐，这个，请务必收下！」
那是一个面包。一个……形状依旧有些一言难尽，但看起来，比我上次买的那个，要规整一些的面包。
「这是我今天早上，特地为晴子小姐烤的！我把所有的爱与勇气，都揉进去了哦！」
她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地宣布道。
与此同时，秋子小姐也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里，是颜色有些奇特的、呈现出暗橘色的、黏稠状的物体。
「这是我……特制的果酱。」
我看着眼前的面包和果酱，又抬头看了看她们两人真诚的、充满期待的脸。
那一瞬间，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情绪，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我连忙低下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这算什么啊。
不过是一个面包，一罐果酱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满，满到发疼。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会这样，特地为我准备食物了？有多久，没有人会这样，笨拙地、却又如此真挚地，关心我的晚餐，关心我的身体了？
自从观铃离开后，这栋房子，就再也没有过食物的香气。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咀嚼着孤独的味道。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我以为，我已经能够独自一人，坚强地走下去了。
但原来，不是的。
原来，我的心，依然在渴望着温暖。依然在渴望着，被人在乎，被人放在心上。
她们的这份心意，就像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我用坚强伪装起来的、那扇早已锈迹斑斑的门。门后，是那个脆弱的、胆怯的、一直在哭泣的神尾晴子。
「……谢谢你们。」
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诶？晴子小姐？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看到我的反应，早苗小姐一下子慌了手脚，脸上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不是的。」
我抬起头，对她们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太开心了。」
「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温热的液体，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
这是，被幸福浸泡过的、温暖的眼泪。
屋外，夜幕已经降临。
但屋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
……
……
夜深了。
送走了早苗小姐和秋子小姐，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但这份寂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感到窒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们的笑语，和那份温暖的气息。
我坐在矮桌前，看着那个面包，和那罐果酱，心里还是满满的。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地叫了一声。
也是，忙了一天，晚饭还没吃呢。
我笑了笑，决定就用这份充满心意的礼物，来当我的晚餐。
我将面包切开。面包的质地……嗯，非常紧实，切下去的时候，刀刃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不过，这一定是真材实料的证明。
我又打开了那罐果酱。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里，有水果的酸甜，有某种香料的辛辣，还有一股……像是鱼干一样的腥气。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秘方”吧。秋子小姐的手艺，果然深不可测。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用勺子舀了一些果酱，均匀地涂抹在面包片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它送入了口中。
……
……
……
我的味蕾，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灾难。
我的味觉神经，在发出凄厉的悲鸣。
我的胃，在进行着最绝望的抗议。
我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喉咙一甜，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倒在地板上的前一秒，我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她们的这份好意……是想杀了我吗……
真……难……吃……
我……口……吐……白……沫……
